许诺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地球华国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城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他步行在其中,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只是一具身体。
他的意志则在万丈高空,仿佛与宇宙融为一体,穿过大气层俯瞰这一切。
他的步伐规律,迈步的时间、度、距离大小全都一致,在纷乱的人流中显得奇特而突兀。
有人注意到他,有人在议论他,有人开始试图接近他。
他不予理会,只是前行,朝着他想要去的方向。
他的脚下出现火光,每一步迈出,身后便有火焰窜出。周围的人群惊恐、大喊、尖叫、哭嚎、奔逃,唯独他依旧迈着频率一致的步伐。
地面塌陷,高楼坍塌,火焰肆虐,繁华的城市,稳定的秩序都随着他的前进,被一点点地摧毁。他不在意。
他在城市的正中心,停下了脚步,这里,有着一株含苞的红莲。
红莲无根无叶,浮于虚空,四周城市已完全被火焰吞没,唯独这一小块地仍维持完整,火光越旺,红莲越盛。
他蹲下身,指尖碰触柔弱的花苞,喧闹吵杂与火光逐渐淡去,就像老电影里黑白的剪影,唯独留下他与这朵红莲,而后,红莲开始成长。
他退后一步,注视着,远在万丈高空的意志也同样在注视着。
红莲长至一人多高,巨大的鲜艳花苞矗立在灰色的城市的残骸之中,耀眼夺目,生机勃勃。
他伸出手,掌心贴上,感受从里面传来的熟悉温暖的触感,和脉搏的跳动。
“许阳,”他说,“出来吧,看我为你毁灭的世界。”
*
许诺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身下垫着柔软干燥的兽皮,周围很安静,但是细听还是能听到极其轻微的空气流通的声音。
应该还是在之前那个山洞。他在心里下了判断。
此时是深夜,山洞里只他一人,他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坐着,垂眸回想刚才的梦境。
据说做梦会反映人的心灵深处,处于潜意识中的欲望,这些欲望经过一定的伪装和改造,被表现出来,就形成了梦境。
许诺在心里想,确实,如果真的能用一整个城市的毁灭来换取许阳的复活,他是愿意这么做的……但是愿意,不代表可以。
许诺天生便具有情感障碍,从记事起便经常跟着一个自称“师父”的糟老头外出“工作”,糟老头将他当成助手或者道具,因为带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幼童能有效降低目标的警觉。
许诺九岁那年,糟老头失手挂了,他则被“目标”捕捉……
那是一个不过二十五、六,却留着络腮胡看起来远不止这个岁数的青年,衣着邋遢,喜欢咧着嘴笑,用大手使劲揉他脑袋。
据说这名“目标”是正规警校毕业,却自愿选择成为卧底,多次从内部瓦解暗势力,吸引的仇恨值让他连续几年都高挂暗势力通缉榜,糟老头不是第一个去尝试刺杀的,却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糟老头被击毙时,刀子已经捅进了对方的身体。
那时的“目标”刚从失控的出租车轮胎下救出他,糟老头佯装家属满怀感激地迎上去,暗中就是一刀,却没想到对方正在出任务,12oo米外有狙击手同伴掩护,一颗子弹就这么给糟老头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当时的许诺没能目睹那一幕,因为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被扑倒在地,结实高大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他,即使之后被抱起来,一双温热的大手也始终遮住他的双眼。
之后的他模样乖巧,有问必答,政府人员轻而易举地从他这里得到了糟老头几乎所有的资料,然而他们却似乎并不感到多高兴,而是面面相窥之后,又找来了一名精神科医师对他进行精神鉴定,鉴定结果是医师认为九岁的他“情感缺失,并疑有后天性反社会人格”,建议对他实行“特殊看护”,直到他回归成长为一个“正常人”。
许诺在特殊看护室里只待了一个半月,“目标”身穿病服手举着吊瓶拖着仅剩一个肾的身体出现在了他面前,用所有的功勋换来对他的领养资格,成为了他法律上的“父亲”。
“目标”叫许阳,并从那时起,给他改名叫,许诺。
*
许阳的身体不再允许他再出特殊任务,在国家特批之下,许阳成为了一名拥有特殊补贴的普通民警,他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来教导许诺。
许阳原来的知情同事们对此都很不认同,规劝有之,教导有之,但他就是一意孤行,他认为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任性也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不能接受一个九岁的孩童被一群坚定他不正常的人看护着度过成长期,那样岂不是没有问题也要变得有问题了。
令许阳无比惊喜的是,自己的努力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就得到了回报,不管他教什么,许诺从不抵触,不仅学得很快,而且还能举一反三。仅仅用了不到一年,许诺再不复初见时如同瓷娃娃一般诡异的乖巧,而是变得健康和积极向上了。
最初为许诺鉴定的精神科医师拿着重新测试的数据,看许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上帝,确认许诺重新拥有正常情感后,基于未成年保护法,痛快地将他之前的病例全都销毁。
自那之后,许诺终于完全回到阳光下,像任何一名普通男孩那样读书、玩耍、甚至恋爱。如果不出意外,许诺也将会如任何一名普通人那般普通地过完他之后的几十年。
但是意外生了。
许诺十七岁那年结束高考,许阳用了多年的积蓄带着他去欧洲体验自驾游,在一座小镇暂歇时,独自出旅馆购物的许阳被当地一伙瘾君子抢劫,死于大动脉出血。
许诺在当地报警,这一伙人很快被抓捕,但其中其中三名主犯皆未满十八岁,律师无奈说出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送往青少年改造中心。
许诺什么都没说,在签证即将到期后,带着养父的骨灰盒回了华国。
葬礼办得简单却周到,看着面容哀戚前后忙碌却井井有条的许诺,许阳卧底时期的前同事们不免心生许多感慨。
老上司主动找上许诺,称国家可认他为烈士遗孤,在一定范围内提出需求都会尽可能地替他达成,许诺只是摇头。
老上司只当年轻孩子面皮薄,回去后还是尽力周旋,先便是将他调剂到另一所更好的大学,谁知一切关系都打点妥当了,大学那边却告知找不到人……
那栋靠近郊区的独栋小二楼已是人去楼空,许诺以这个身份留下的最后影像,是他从银行里取出了许阳的所有存款。
两年后,欧洲某地媒体报道,当地青少年改造中心傍晚用餐时间生暴1uan,三名在刑少年于暴1uan中意外死亡。
“事情办完了,也该回来了。”老上司在国际机场截住许诺,说,“既然无法如愿成为你父亲希望的普通人,那么就成为国家的‘刀’吧。”
许诺十九岁,加入了国际灰色组织“潜龙”,代号“promise(承诺)”。
许诺二十九岁,出任务死亡,精神体被抽出,与来至外星的高科技直播系统绑定,来到漫画《幽游白书》里的魔界,开始做任务积攒积分,欲望有,且只有一个——
复活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