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静玉在家里住了一个月。毛春妹虽做了无数次自我调解, 但还是希望边静玉坚持看病。说不定哪天就看好了呢?边静玉自然无有不应, 一副我一定要把病看好的样子, 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放弃的。
如果边静玉直接出柜,毛春妹会觉得这是“人”的问题,而人是可以改变的;但边静玉选择说自己病了,毛春妹就会觉得这是“天”的问题, 她就没法迁怒到“人”的身上, 去逼着边静玉一定要做出改变。
毛春妹反而很心疼边静玉,每天变着花样给边静玉做好吃的,硬是把边静玉喂胖了。
四凤每天也在家里吃饭, 笑着说这些日子沾了大宝的光了。她当初听毛春妹的话读了财会专业, 现在就留在酱料厂里工作。毛春妹依然当着她的调解员,四凤已经成为酱料厂里的二号实权人物了。
毛春妹可以把厂里的员工管理得很好, 并且在生产方面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严标准, 但是她不适合出去跑市场。毛春妹本来是想要叫四凤来厂里当会计的, 但事实上四凤还干了运营的工作。她爸边爱军则一直负责原料收购。可以说,这个厂子虽然是毛春妹的,但进进出出都要过四凤和边爱军的手。
可以说,如果没有四凤和边爱军, 厂子里的事就不可能这么顺利。而边爱军忠厚老实, 四凤虽排行中间却很有大家长的姿态, 所以他们管着酱料厂时并没有借机往自己的小家庭里扒拉东西。没有人觊觎毛春妹手里的钱。不过, 边爱国和边爱党家里都模模糊糊起了一个念头, 日后毛春妹不在了, 他们两家可以分点股份,但整个厂子还是应该由边爱军家来继承,因为边爱军和四凤有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说这些事都太早了,边静玉待在家里休养时,每天都能和四凤打个照面。四凤剪了个利落的短,气质还有些温柔,但行事却已经非常风风火火了,一看就知道她这两年已经彻底历练出来了。
离开宝坪镇时,边静玉顺便去临县看了看在那边开厂的父母。贺桂花的生意也不小。她为厂里聘请了两位专业的设计师,整个厂子非常正规,经过不断地扩建,已经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小作坊了。
陪着父母待了十天左右,边静玉到了安城。
边静玉是中午到达安城的。知道三凤在报社里工作,边静玉估摸着这个时间点三凤应该在上班,他可以和三凤一起吃顿饭,于是他就跑去报社了。听说三凤不在,边静玉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三凤跑外勤去了。结果报社里的人对他说:“她前年办了停薪留职,去年正式辞了职。难道你不知道吗?”
边静玉惊呆了。三凤竟然有两年没上班了?那她这两年在做什么?
边静玉有些担心。
回想着往日和三凤通电话、见面时,三凤说的那些话,边静玉确定自己没有听她说过辞职的事。三凤一直说她还在报社,但是需要经常出差。边静玉有些懊恼,他这几年一直在京城展,对三凤的关心太少了,竟然不知道三凤早就辞职了。他赶紧跑去三凤的住处。万幸,三凤的住址一直没有变。
三凤不在家,边静玉就只能站在门外等着。
等到了天黑,边静玉才等来三凤。她背着书包,低着头匆匆走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三姐……”边静玉叫了一声。
三凤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说:“大宝?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赶紧掏出钥匙来开门,又说:“你吃过饭没有?啊,屋子里没留什么菜……现在做饭也来不及了,我请你出去吃吧!”
“有面条吗?我不想出去吃,三姐给我下碗面条吧!”边静玉说。
三凤利索地下了一碗面条。她已经吃过饭了,前面在外头啃了两个大烧饼,这会儿肚子里还撑得慌,因此单独给边静玉下了一碗面,她则抱着一碗面汤慢慢喝着。边静玉开门见山地问了辞职的事。
三凤愣了一下。其实她两年前就想要和边静玉谈谈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三凤见边静玉吃得差不多了,跑去沙上拿了自己的书包,从中取出一叠这两日刚刚完稿的厚厚的稿子,说:“大宝,把碗放在池子里就行。别洗了,你过来看看,这是我忙了两年写出来的稿子。”
两个碗费不了什么事,边静玉还是洗了碗、擦了手,才走到三凤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稿子。
翻开看了第一行字,边静玉就猛然抬头朝三凤看去。
三凤摆了摆手,说:“往下看。”
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三凤采访了很多同性恋者,也采访了很多同性恋的家庭,这家庭包括同性恋者的原生家庭,还包括男同被迫或主动结婚后的家庭。同性恋不是精神病,只是一种性向,并且对很多天生的同性恋者来说,性向不可更改。三凤用大量的篇幅站在科学的角度阐释了同性恋的概念。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反同,为什么要歧视同性恋者?
对于同性恋者的父母亲人来说,他们反同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回“正道”,但他们却无视了孩子真正的需求,于是就会出现各种伤人伤己的悲剧。在三凤调查的案例中,家破人亡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对于家里没有同性恋者的人来说,他们反同仅仅是因为看不顺眼这种行为。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肆无忌惮地批判别人。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的歧视,于是同性恋者迫于社会舆论压力只能躲在黑暗中,他们中的一部分为了表明自己是正常的,就选择了骗婚娶妻。三凤很想对这部分反同者说:“你们为什么要反同?你们觉得自己不是同性恋,所以反同不会伤害自己的利益?不,你们大错特错了!你们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同妻的产生,难道你们不怕自家姐妹女儿受伤害吗?”
在同妻这个问题上,骗婚的同性恋者毫无疑问是恶,但反同者也是帮凶。
只有消除了歧视,让社会对同性恋拥有正确的认知,阳光才能彻底照进同性恋的群体中,滥-交、骗婚等乌糟事才能无处遁形。当然,人有善恶,就算消除了歧视,依然会有一部分人继续滥-交、骗婚等等,但是至少这个群体不会再把滥-交、骗婚等事当作寻常,让那些心怀善意的人得到善意的回馈。
就像是三凤在监狱里采访到的老程,老程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他却被抓进监狱判了十五年。如果有同性恋者知道了老程的遭遇,他会怎么想?人心向上,人性向下。这个人为了躲避牢狱之灾,肯定会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向,为了万无一失,甚至很可能会去骗婚。而如果老程的悲剧没有生,如果社会很宽容,如果这个人看到的是幸福的老程,他或许就不至于走到骗婚这一步。
人是群体性动物。对同性恋拥有正确认知,不仅仅有利于同性恋者,其实也有利于整个社会。
三凤在文章中写到,她并不是在为同性恋者中的渣滓开脱。那些瞧不起女性却又将女性视为生育机器的骗婚同性恋者,他们罪无可赦。对于这个圈子里的害虫,触犯法律者,就让他们受到法律的惩处;违背道德者,就让他们接受世人的谴责。但是,性向小众并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违背道德。他们有站在阳光下的权利。还是那句话,只有阳光照进这潭死水里,隐藏的种种污秽才会一点点消失。
“三姐……”边静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三凤摇摇头,说:“其实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而已。作为新闻人,这里面的素材都是我亲自采访来的。我用新闻人的客观写了这本书。不过目前还没有出版社愿意接我的稿子。他们不想出这本书。”
“三姐,我可以……”
三凤继续摇头,说:“不能由你来出面。在社会舆论环境变得健康之前,我不想给任何人机会,让他们有机会给你贴上同性恋的标签。所以,你给我一些联系方式好了,其他的事情就由我自己来做。”
边静玉认真地看着三凤。
三凤擦了擦不知不觉流出来的眼泪,问:“所以,你会幸福的,是吗?”
“是!”边静玉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丝毫的迟疑。
“那就好。”三凤流着眼泪笑了。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三凤要求的无非就是边静玉这一世的平安喜乐而已。
当这本被命名为《华国同性恋生存现状》的书出版后,沈怡特意买了一本塞进了沈宅的书架中。毛安妮看到时,笑眯眯地把书抽了出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还不断地唏嘘感慨。
在此之前,毛安妮对同性恋群体了解不多。她觉得看完这本书后大有收获。
沈怡试探着问:“妈,你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毛安妮说:“我很认同这本书里的观点。”
没想到毛女士在同性恋的问题上这么开明,沈怡差点就直接出柜了。
“你放心,妈妈不会歧视同性恋的。这本书是故意买来给妈妈看的吧?你应该对妈妈有点信心的,以后有话直说,不许再用这种方法试探妈妈了。”毛安妮认真地说,“你爸爸那边,妈妈会帮你说的。”
沈怡心中一喜,难道他就这样出柜了?
然后,沈怡就听见毛安妮继续说:“柳开诚和孔温书那俩孩子是一对吧?我老早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了……不用担心,你以后还可以带他们来家里玩,我真的不歧视他们。你爸爸也不会歧视他们的。”
沈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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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得gay里gay气而不自知的真直男柳开诚打了个喷嚏,捏着嗓子装腔作势地说:“亲爱的老孔,我竟然打喷嚏了,估计是感冒了呢……如果我生病了,你肯定会心疼吧?我舍不得让你那么心疼!”
“说人话!”孔温书面无表情地说。
“我冷,把你的外套给我吧,求求你了!”柳开诚语飞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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