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的编辑在下班后请王编辑喝茶。
“……老兄啊, 我对你说句实话吧,我们当初打算弄情感专栏时,其实是冲着为广大读者的感情指点迷津去的。”晚报编辑姓鲍, 鲍编辑如此说。他们只想多卖点报纸,所以他们一开始的立意很低, 只想创造一个卖点而已。反正他们只是一家偏向于娱乐性晚报, 不需要他们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
按照他们的设想, 情感专栏展到最后, 里面会充满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还会有那种“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好”文章。但没有关系, 广大人民群众就爱看这种!只要能把报纸卖出去,怎么都是好的!
可是,当冠英写了几期文章后,情感专栏的立意就被拔高了。
这种“拔高”并不明显, 因为冠英不喜欢喊口号, 他喜欢尽量客观地分析问题。读他的文章就如喝水,他没有按着你的脑袋死命给你灌水,但你不知不觉就解了渴。鲍编辑毕竟是做编辑的人, 对文字的敏锐度要比别人高出很多。事实上,当他读到冠英的第二篇文章时,他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冠英能给他们这份报纸带来一场改变。果不其然, 冠英的回信开始针对一些具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了。
“说来惭愧, 若不是冠英为我们走出了这一步, 我可能至今还浑浑噩噩着……”这时的文人大都感情充沛,鲍编辑就是如此,他红着眼睛说,“当年读书上学的初衷都被我忘光了啊!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找回初心!我要好好地经营专栏,不能为了赚钱而敷衍。”专栏中不只冠英一位特邀作者,编辑的审稿和用稿决定了整个专栏的最终风格。鲍编辑这么说,显然是想要争取更多的像冠英这样的作者了。
王编辑用力拍了拍鲍编辑的肩膀。都说要找回初心,然而保持初心太难了!他们京城出版社去年出版了一本小说,小说写的是大城市里一群知识分子的生活故事,字里行间就现下的种种文化乱象,展开了一场人文精神大讨论。结果,那书很快就因为种种原因遭禁了。他们京城出版社的社长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几十年,本来已经准备要更进一步了,却因为这本遭禁的小说,前途变得晦涩不明。
“你帮我向冠英先生转达一下我的敬意和感谢吧。”鲍编辑说。
“重新确立专栏立意,好好经营专栏,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了。”王编辑说。
和鲍编辑告别、走出茶楼后,王编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天气越来越冷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不过,在春天到来之前,大家要先迎来春节。因为路上来来回回太麻烦,所以边静玉今年留在沈家过年,只等到明年高考之后再回z省。老边家的人都很想念边静玉,但他们都觉得高考更加重要。
学校里放了寒假,边爱党得了闲就带着妻女回治寿村住了几天。他从兜里取出一叠布票递给毛春妹说:“妈,这是我和姗姗妈攒了好久的票,都在这里,你给大宝寄去吧,让他买件新衣服好过年。”
为什么这时候的居民户特别吃香?因为这时候买东西是要用票的,而居民户每年能拿到的票要比农业户多很多!毛春妹不会和儿子客气,接过布票说:“多亏了你们想着大宝!我前些天还琢磨着,大宝住在他朋友家里,我们身为大宝的长辈,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至少得给人家的孩子买件新衣服吧?”
沈家肯定不会缺一件新衣服的钱。如果他们不给边静玉寄钱、寄票过去,沈家肯定也会高高兴兴地帮边静玉置办新衣服,但边家却不愿意让边静玉活得像去沈家打秋风的穷亲戚,这是在丢他们老边家的脸!所以,老边家不仅要给边静玉买新衣服,还要给沈怡买件新衣服,以此来表达他们的谢意。
边爱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姗姗妈也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你们心细。”如果不是他的妻子主动提出要把攒下来的布票都给边静玉,边爱党是不敢做这个主的,他最多就是从自己的份例里分点出来。
母子俩正说着话,邮差上门送了一封信。
信是元凤寄来的。她的寒假要比小学里晚放一点,所以现在还待在省城。毛春妹不识字——现在跟着毛老师勉强认了几个简单的字,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了——边爱党就接过信拆了起来。边爱党大致扫了一下信上的内容,眉开眼笑地说:“妈,弟弟说他赚钱了!他说过两天把钱寄回来由你分配。”
边爱军做生意是借了大哥、二哥家钱的,所以他在年前赶紧寄了些钱回来,让毛春妹帮他还上。不仅如此,边爱军也想到了远在京城的边静玉,还提醒毛春妹要给边静玉寄些钱去,别委屈了孩子。
自从恢复记忆后,边静玉就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对家人好,而他的家人显然都没有辜负他的心意。
边爱党的妻子主动拿出了家里攒的布票,边爱军主动提出要给边静玉寄钱,他们不是因为毛春妹的强制要求才对边静玉好,这一切都是出于他们的本心。在汪红旗的梦里,老边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穷,又因为穷,所以毛春妹越要从别人口袋里为大宝扒拉东西,弄得家里人人都不开心,边爱党的岳父一家更是不愿意搭理老边家。而在现实生活中,老边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因为有钱了,毛春妹渐渐就不会为了边静玉使劲去别人身上刮油了,大家反倒是更愿意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边静玉了。
他们愿意对边静玉好,因为那是边静玉啊,就这么简单!
毛春妹震惊地问:“你弟真赚到钱了?”
边爱党说:“是啊!”
“你弟那样的人都能赚到钱,要是我也去城里做生意……”毛春妹有些意动。
“妈!你是我们这儿最厉害的监察员,上过报纸的,你能丢下大家不管?”边爱党哭笑不得地说。
毛春妹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千万。
边爱党安慰毛春妹说:“妈,弟弟不是说了吗,他摊子上的生意之所以这么好,都亏了妈秘制的辣酱和甜酱,别人摊子上就是做不出这个味道!弟弟赚的钱里都有你的功劳,他说要把收入分你一半。”
毛春妹翻了个白眼说:“毛老师说了,我是独立女性的代表。所以我不稀罕你弟给的钱,我自己能赚的!既然城里人爱吃我做的辣酱和甜酱,那我在家里做了酱,请人拉到城里去卖,不就能赚钱了?”
“光卖酱啊?这生意不好做吧?”边爱党觉得他妈妈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毛春妹其实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意能不能做,但是这不妨碍她理直气壮地怼自己儿子,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哩!回头我自己合计合计。哪天等我真赚了钱,你就知道你老娘我的厉害了!”
“是是是,妈你最厉害了。”边爱党很有求生欲地点着头。
老边家齐心协力准备了好多东西要给边静玉寄过去。结果,还没等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去邮局,边静玉就先从京城里给他们寄了东西回来。那可真是不老少啊!边静玉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一套衣服,六个姐姐人人有份,叔叔婶婶也没有落下。不仅如此,边静玉还给边老闷买了烟酒,给毛春妹买了羊绒披肩,给贺桂花和两位婶婶买了小皮鞋,给年长些的姐姐买了丝巾,给年幼些的姐姐买了零食……
除此以外,边静玉还给家里汇了一千五百块钱!
全家人都惊呆了。大宝这是抢银行去了吧?
如果没抢银行,难道是沈家给的钱?可是,大宝是个好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要沈家的钱呢?难道大宝受伤了?难道大宝帮小怡挡灾了?边爱党深吸一口气,颤着手拆了边静玉寄来的信,真怕在信里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他很快就轻松了,说:“大宝说,他在古玩街上捡个漏,赚了点钱。”
原来,沈老爷子觉得沈怡和边静玉天天坐着念书会长不高,就想带着他们出去走走。沈老爷子这种老年人肯定不喜欢去玩什么迪斯科的,就带着他们俩去古玩街了。这时候的古玩街上还有不少的真货,全看你眼力如何。再过十年,真货就几乎看不见了。再过二三十年,那就全都是新造工艺品了。
边静玉在一个摊子上花两块钱买了几枚铜钱和一个陶瓷小碗。
一转身,他把小碗递给了沈老爷子,笑着说:“爷爷,您前两天不是说要在屋里养小睡莲吗?可以用这个!”他知道这个小碗还值一点钱。至于铜钱,那是不值钱的,边静玉买来是给六凤扎毽子玩的。
沈老爷子笑呵呵地接过小碗,真以为边静玉是给他挑了个养睡莲的容器,他哪里知道边静玉有眼力能分辨古玩呢?不过,哪怕是个不值钱的容器,这不也是孩子的孝心吗?所以沈老爷子特别高兴。
沈怡说:“爷爷,你好意思占静玉便宜,这碗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倒个手至少能卖一千!”
沈老爷子:“!!!”
边静玉轻轻推了沈怡一下,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件能送出手的东西……”说着,他又看向了沈老爷子:“哎,当初和您下棋时就有心要送您件礼物了。今日有缘遇到这个小碗,爷爷千万不要嫌弃。”
沈老爷子:“……”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却在这把年纪被一个小孩子宠溺了,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边静玉说要把小碗送给沈老爷子,那就真是送了。即便沈老爷子考虑到他的家境,想要给他钱,他也不会要。而且,看着边静玉那双藏着笑意的眼睛,沈老爷子总觉得提钱就是在玷污孩子的心意。
沈老爷子在心里琢磨着,比起直接给钱,还不如他在春节时多领着边静玉出门见见那帮老友!
那么,既然边静玉把小碗送给了沈老爷子,他又是哪里来的钱给家里置办了年礼呢?
很简单。
边静玉沿着古玩街从头走到尾,又买了块脏兮兮的砚台,找了个识货的人换了两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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