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俩知道对方今生的名字叫冠英了吗?他们不知道。
因为他们俩之间太有默契了, 接通电话那一瞬间说的“我是”两个字就已经足够,沈怡知道那是边静玉, 边静玉也知道那是沈怡, 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大声说出我前世今生的名字”这一程序。
而且, 沈怡先在报纸上看到了边静玉的文章, 边静玉把前世的真名用作今生的笔名, 沈怡给边静玉写第二封信时也直接写“边静玉”收, 于是沈怡理所当然地以为边静玉今生就叫了这个名字。而边静玉呢?他在电话里问清楚了沈怡今生的地址, 说:“所以我给你寄信时就写京城某某区某某路某某园某号,沈怡收。这样就行了?”得到沈怡的确切回答后,边静玉同样理所当然地以为沈怡就叫了这名字。
大人们也不在意。在他们看来, 既然自家孩子都交笔友了,那么起个笔名也不稀奇了。
沈怡在家中面前提起边静玉时,总是说“我媳妇如何如何”, 连带着他家里人在说起边静玉时也渐渐习惯用“宝宝那小媳妇”来指代了。边静玉却没有沈怡那样的厚脸皮,他在家中提到沈怡时本来想像上辈子那样用“怡弟”来指代, 但思量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符合时代特色, 于是就改称了“小怡”。至于“怡娘”这个小名, 今生肯定不会有人这样叫沈怡了,倒是日后边静玉在床上和沈怡闹着玩时可以叫一叫。
贺桂花在私底下对边爱国开玩笑说:“小怡,小姨, 这孩子的爹妈真会取名字, 硬是把孩子辈分抬高了一位, 谁都得冲着他们家孩子喊小姨。等孩子长大了, 那就是大姨。等孩子老了,就成老姨了。”
边爱国很给自己媳妇面子,被这个宛若冷笑话一样的调侃逗笑了。
沈家想请边家帮忙收购猪腿这事,贺桂花不敢自己做主,因着边爱国不在家,她就把边爱党叫过来商量了。边爱党问清楚了细节后,同样是站在边静玉这边的,劝着贺桂花说:“嫂子,你单想着不能让大宝占了他朋友家的便宜,但你真知道他朋友家是怎么想的吗?如果咱们收了辛苦费,这就像是做生意,银货两讫后就再不相欠。咱们要是不收辛苦费,那这件事的性质就是咱们帮了他们家的忙,这就让他们欠咱们人情了。你觉得他们真乐意欠咱们人情?嫂子,我虽然不知道小怡是谁家的孩子,但从他给大宝寄的东西来看,我知道那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们有钱人吧,真的不差这几个钱。”
贺桂花恍然大悟。因为她忙于生意走不开,只好拜托边爱党领着边静玉往治寿村走一趟。
边爱党还挺乐意做这件事的,反正学校里已经放寒假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他领着边静玉回到家中,毛春妹见他们叔侄俩回来了,可是乐坏了!自从边静玉住到镇上去,毛春妹就无时不刻不在想孙子,但她又不敢耽误孙子的前程,因此也不好说让边静玉别去图书馆里看书了赶紧回家待着吧的话。
毛春妹立马系上围裙,计划着去厨房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饭给宝贝孙子吃。边静玉连忙阻止了她,叫她在堂屋里坐了,又把边老闷和三叔边爱军叫来,大家好商量事情。几个凤放了寒假也在家里,不过有些去外头找同龄人玩了,有些在小溪里洗东西,听说边静玉回来了,她们一个个也赶紧回了家。
三凤偷偷对着边静玉挤了挤眼睛,边静玉回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这家拿主意的人自然是毛春妹。
毛春妹听完了边静玉的话,一拍大腿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妥了,绝不让你在朋友面前丢人!”她之所以应得这么快,一个是因为这里头确实有钱赚,有钱不赚是傻子。一个是因为她觉得能把猪腿卖给京城里的“贵人”是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她要是能做成这笔生意,新一年的谈资就有了,村里人肯定羡慕她能和京城里的人打上交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自己说的,不想让边静玉丢面子。
“我相信奶。”边静玉笑眯眯地往毛春妹头上戴着高帽子,“对了,咱们给人家寄去的东西,质量一定要好。那种做得不好的熏猪腿可不能要。要是他们吃着满意,说不定以后还会再找我们帮忙,家里也就能多个进项了。对了,奶上次做的干菜和辣萝卜真是好呢,他们还说这次要花钱向奶奶买一点。”
毛春妹听着有些激动,没想到自己的手艺竟然能叫大城市里的人如此看重。他们这种从来没有去过大城市的乡下人总是把城里想得千好万好,觉得城里人都很有本事,能捧上铁饭碗,吃上公家饭。为什么边爱党在治寿村里颇受人追捧?因为他把农业户口转为了居民户口,大家都把他当城里人了。
毛春妹一边在心里算着这回帮沈家收熏肉能赚多少,一边豪迈地说:“干菜和辣萝卜能值几个钱?他们要是喜欢吃,只管叫我做了给他们寄去,不要他们的钱!”对于乡下人来说,干菜和辣萝卜确实不值钱。他们这儿的干菜是用芥菜做的,有时候自家吃不完,芥菜烂在了菜地里,邻家想要就白拿去。
边静玉对付毛春妹很有一套,说:“奶,不能让你白累了,该收的钱还是要收的。这干菜和辣萝卜是不值什么,但一般人做不了奶这么好吃的,只有奶奶能做得这么好吃。他们是求着奶奶也要买呢!”
毛春妹笑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说:“你们还别说,我这手艺确实是别人没有的。”她要不是勤快能干,当年也不可能把三个儿子都平安拉扯大了。她虽然不识字,心算却很厉害,有一点生意头脑。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冬日没什么农活要做,边老闷就领着边爱军去其他村子里收熏肉。毛春妹就负责对外吹牛,吹她孙子如何如何厉害,吹她的手艺如何如何受到城里人追捧。有一次,毛春妹的生死仇敌毛袖儿从旁边路过,毛春妹还故意抬高了声音说:“哎呀,外姓人再有本事都不如自己的孙子有本事。我能沾上我孙子的光,还能沾上外姓人的光吗?哪怕是自己的女婿,女婿有女婿的爹妈要孝敬,哪里轮得到我呢?”
这就是在讽刺毛袖儿了。
边静玉又回了镇上给沈怡回了电话。猪腿是按斤卖的,不是按只卖的,不过重量有个范围,因此大致能估算出多少钱,熏鸡熏鸭也是如此。老边家肯定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因此沈怡就先把钱汇了过来。除此以外,沈怡又寄了一大包东西过来,里面最多的都是书籍和实事要刊,边静玉对此很满意。
南方并没有暖气,图书馆里空空荡荡,边静玉哪怕穿上了新衣服,再待在那里看书还是觉得有些冷了。有了沈怡寄来的书——这些书是图书馆里没有的——边静玉就可以窝在家里的火炉上用功了。
没了图书馆这个清静的去处,裁缝店里闹哄哄的,边静玉就在边校长家里待了两天,白天陪五姐边珊珊写作业,晚上还是回裁缝店睡觉。等边爱国替主家干完活、结清了工资,他年前就不打算再接单子了,帮边静玉把那一包重重的书背都回了家。边静玉也跟着回到治寿村,窝在屋里等着过年了。
年前年后家里人多。要搁往年,毛春妹总能找到“灶台没有擦干净”、“洗件衣服浪费了半块肥皂”等理由把几个凤轮番训斥一遍。但今年,毛春妹忙着帮沈家张罗熏肉的事,忙着出门对着别人吹牛,她不光忙,心情还很好,渐渐就有些顾不上几个凤了。而且,边静玉每天都窝在火炉上看书,毛春妹的声音一旦高起来,他的眉头就情不自禁地皱起来,分明是受不了吵闹的环境。毛春妹如今把边静玉当成是大状元、大文豪,哪里敢耽误孙子看书呢?因此,她真要对几个凤号施令时,也不敢高声了。
几个凤干完了活,还能去村里找同龄的姑娘玩,这个年过得比往年都要开心。
村里有人起哄着要去老边家看文曲星,都被毛春妹拦住了,怕他们影响边静玉看书。
他们这儿的冬天,要是赶上阳光好的日子,屋子外头要比屋子里头暖和很多。这天,边静玉待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人从他家门口路过,透过大门看见了他,立刻跑出去叫人:“老边家的大孙子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大家快去看啊!”不远处的晒谷场上,有很多人闲着没事在晒太阳,一听这话全都乐了。
估计是闲着的人多,很快就有不少人装着有事的样子从老边家外头经过。
边静玉当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最多就是觉得今日院子外头人来人往有点多。他不知道自己在治寿村里已经成为像大熊猫一样的珍稀物种了,大家恨不得能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他和别家孩子的不同。如果六凤搬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卖门票,隔着大门看他们家大宝十分钟一毛钱,走近了看十分钟两毛钱,让他们家大宝做出前滚翻等指定动作三毛钱,和他们家大宝握手五毛钱……估计他们要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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