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科学研究中得到成果, 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沈怡和边静玉已经总结出了盐水出盐的规律, 但是从找到规律到实现晒盐的可行性,这里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们其实还想再深入仔细地研究下, 但手头的工具和实验条件都太粗糙了。
边静玉说:“虽说降温可以出盐, 但温度很难控制, 这成本比煮盐的成本还高。”
他们做实验时, 想用冰块就用冰块, 想隔水加热就隔水加热。但如果真用这种方法来制盐,想要得到一次几百上千斤的产量,冰块和加热时用的柴炭就供应不起了, 还不如直接煮盐呢!如果寄希望于自然降温, 比如说昼夜温差等, 这里头的限制条件太大,千百年来不过只出了一个眉宁县的盐池。
降温不行,那就只能往蒸水汽的方向研究了。
“限制条件依然很大……”边静玉学沈怡的样子, 一边说话,一边用笔在纸上记录,“除非当地的太阳很大, 盐水中的水能被迅蒸, 否则晒一次盐的周期太长了, 成本虽然低, 但出盐效率也低。”
“不光要太阳大、温度高, 还必须是少雨气候。”沈怡注意到边静玉的鼻尖有一抹灰黑色的痕迹, 那是烧火时不小心沾上的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很想伸手帮边静玉把灰擦了,却又忍着没出手。
如果当地雨水量非常足,那么盐田里的水刚蒸得差不多,一场雨下来就全都白晒了。
给盐田造挡雨棚子?既然是晒盐,盐田自然是露天的,一旦被棚子遮挡住,无风也无太阳,水汽蒸就慢了。或者,不下雨不支棚子,到了下雨天再支棚子?晒盐的效率并不高、周期长,所以除非每一次的出盐量都远远高于同样的时间用于煮盐所能得到的出盐量,否则晒盐是没法取代煮盐的,毕竟盐是生活必须品,每年的消耗量都摆在那里。既然如此,盐田就必须大,哪有那精力给它搭棚子!
所以说,想要高效率地晒盐,就必须要考虑当地的气候条件。
初中知识告诉我们,加快水蒸有三种办法,一是升高温度,二是增加液体表面积,三是加快液体上方空气流动。别看这三条规律如此简单,但沈怡和边静玉手头什么资料都没有,他们走在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上,只懵懵懂懂地摸索出了晒盐的必要条件,觉得盐田应该建在干热少雨的地方。
“我舅舅在崇海湾有一个渔场……”边静玉想了想说。
边静玉读过很多地方志,对于各地的气候、出产、风俗、奇闻异录都有一定的了解。崇海湾勉强符合干热少雨这么一个条件。边静玉觉得鼻尖有些痒,伸手蹭了一下,这一蹭就把那抹黑灰蹭开了。
沈怡的视线总忍不住要落在边静玉的脸上。要不是怕唐突了边静玉,他真想帮他把灰擦掉。
“你要是没意见,我就和我舅舅说一说,让他在崇海湾试一试。”边静玉又说。
盐田和之前的玉米不一样。玉米已经弄到了种子,就算最后种不出结果,种植玉米的成本很低,安平伯府和沈家都亏得起,但一旦种出了结果,他们能得到是好处是惊人的!边静玉身为边家人,就算有心要提拔自家舅舅,也不能贸然地把舅舅牵扯进来。可是盐田的研究成本太高了,边家和沈家已经吃不下了。而且,虽说他们研究出了一定的结果,但这些成果并不能直接用于晒盐,还需要在实际运用中一点点摸索出更适用的规律来,这里头的消耗就更大了!边静玉和沈怡其实都不是很有信心。
鲁家有钱、有地方,鲁家舅舅手底下又有一批能工巧匠。边静玉只能找舅舅帮忙了。
沈怡迟疑地说:“万一最后不成呢?”万一不成,岂不是让鲁家舅舅白白亏了一大笔钱?
“万一成了呢?”边静玉反问道。万一成了,这是能封爵封侯的大功劳啊!
“话不能这样说吧,毕竟不是小数目……”沈怡忧心忡忡地说。据他所知,鲁家的生意虽然做得很大,却不是盐商。鲁家想要尝试晒盐,不说研究成本吧,就得先各方打点、理顺关系,否则要是被当作想卖私盐的,整个鲁家都得赔进去!盐里头的利润太大了,鲁家上下打点的钱就不会是个小数目。
“我可以把我们研究整理出来的资料原原本本地交给舅舅。”边静玉却没什么心理压力,“这个事情到底做不做,取决于舅舅自己。他是生意人,他常和我说,想要做大生意就要有亏本的心理准备。”
鲁家舅舅一直很护短。护短没什么,关键在于他还很有钱。
一个护短的有钱的人……他的行动力是非常可怕的。
鲁家根本不做海鲜生意,为什么会在崇海湾有渔场?原因很简单,因为鲁家老太太喜欢吃海鲜。就为了能让家里的老太太吃到最好、最优质的海鲜,鲁家舅舅直接在崇海弯建造了一个大型的渔场。
边静玉也是被鲁家舅舅护着的那个“短”。
沈怡是真怕自己提出的这个盐田晒盐的方法会让鲁家舅舅亏钱啊!边静玉却越来越冷静,安慰沈怡说:“我舅舅很有眼光的。他若是觉得不可行,自然不会去做。我们只是给他提供一个思路而已。”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边静玉打算回到京城后当面和舅舅说一说晒盐的事。
有了不能让鲁家舅舅亏钱的压力,沈怡的研究动力更足了,就连睡梦里都是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盐田。沈怡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却不知道从高空俯瞰盐田的画面也是他曾经得到是垃圾信息之一。除了盐田,睡梦里还有鼻尖上染着黑灰的静玉弟弟。沈怡用手一蹭,边静玉鼻尖上的黑灰就被蹭掉了。
沈怡醒来时,想到边静玉捂着鼻子看着自己的画面,胸腔里的满足感都要溢出来了。
快到南婪时,沈怡又有了一个新点子。自从他弄了“饿否”,家中的院子就搭了棚子做了厨房。沈怡虽不管厨房的事,但从院子里经过时,偶尔会检查下厨房里的卫生有没有达到他说的标准等。他曾见过厨娘们做豆腐,豆子磨成浆搁大锅里煮,加入卤水后,豆浆就凝成块状了。沈怡因此有了灵感。
“如果真造了盐田,只看天气行事的话,这效率就太低了。”沈怡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能不能找到一样东西,这东西本身不贵且很容易得到,就像是卤水一样,加到盐田中就能够增加出盐的效率。”
虽说做豆腐和晒盐是两码事,但不得不说,沈怡这个新的研究课题选得不错。
两位少爷这一路上都忙着搞研究,路途就不显得遥远了。待下了船,他们又坐马车疾行了两日,颠得心肝脾胃肾都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才终于到了姚县令治下的桐恩县。此地风俗和京城不同,边静玉和沈怡的衣着和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不一样。边静玉忍不住打量行人,行人也忍不住打量他们。
桐恩县以前不常有外地人来,但自从姚县令领着老百姓和万金商行有了合作,县里的老百姓们对于外人的防备心就下降了很多。那些打量边静玉和沈怡的目光中,好奇的目光占了多数,并无恶意。
沈怡以前来过一回,直接领着边静玉去了县衙。
“我上次来时,这里只有一排小破房子,没想到现在建得这么好了。”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亲人了,沈怡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这里是我爹和我大哥给他们讲课的地方,我爹现在肯定在里头!”
南婪和京城相距遥远,沈怡不能确定自己到达的具体日期,就没让父亲和大哥去接他。
边静玉忽然有些紧张。
两人朝着那排房子走过去,渐渐就能听到读书的声音了。这学舍起初是姚县令咬牙建的,当时并没有多少学生来。后来当地人靠着药材生意慢慢过上比以前好的日子了,他们对姚县令越信服,这才抢着把家里的孩子送到了学舍里来。有些人心里有成算,不光把孩子送来了,自己也厚脸皮来了。
所以,学舍里有孩子也有大人。
沈思负责给孩子启蒙,沈德源就负责给大人讲课、教他们说官话等等。
学舍外头的阴影处蹲着一个老头子,见沈怡和边静玉远远走来,这老头只觉得沈怡非常眼熟。待沈怡走近,老头儿忽然扯着嗓子冲屋子里喊:“沈先生,你小儿子来了!你在京城里的小儿子来了!”
屋子里的读书声静了一下,很快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中年人。
沈德源穿着当地服饰。边静玉的眼泪瞬间落下来了。他不想哭的,但眼泪就是忍不住。沈家人吃了那么多苦,边静玉时常担心沈德源在外过得不好,现在亲眼见到他精神奕奕的样子,终于放心了。
老头儿摸了摸脑袋,他莫不是记错了,难道那个流眼泪的才是沈先生的儿子?
边静玉很敬重沈德源。这种敬重在平时不显露,却一直深埋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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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小迷弟不为人知的心理:感谢高祖父当年娶了我高祖母,感谢祖父当年娶了我祖母,感谢他们最终生出了我爹,感谢我爹当年对沈伯父施了援手让我能够认识沈伯父。总之,感谢我十八辈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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