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其实是打着折腾的名义在观察沈怡。她的目的有两个。
其实, 鲁氏很有成为熊家长的潜质。因为她总会毫无原则地偏心自家的孩子,并且一直秉持着“不管静玉做了什么, 反正静玉肯定是不会错的, 错的都是别人”的观点。只不过鲁氏平日里装得比较好, 而且边静玉不是熊孩子, 也就显不出鲁氏熊家长的本质了,反而显得她善解人意。在这样的基础上,鲁氏没有大吵大闹, 并不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想通了, 她只是不愿意伤了自己和儿子之间的情谊而已。
鲁氏之所以要观察沈怡,第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弄清楚他和边静玉之间到底拥有一份怎样的感情。如果他们只是一时的少年情迷呢?那么, 鲁氏只要死咬着婚期不松口,想方设法把婚期拖上一阵, 沈怡和边静玉之间的感情说不定自然而然就淡了。等到那个时候,鲁氏再提出退亲, 就无人会反对了。
可惜,经过鲁氏的观察, 她的希望破灭了。对于这份感情,两个孩子很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
鲁氏左思右想, 都觉得就算自己成功地棒打了鸳鸯,那么事情也不会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展, 说不定边静玉从此就心死了。她就算成功为边静玉聘了淑女回来又能怎样呢?怕是也无法改变儿子的心意, 反倒是害了那位淑女。再加上还有老夫人在一旁劝着, 鲁氏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努力接受沈怡。
既然要努力接受沈怡, 鲁氏不得不换了眼光重新观察沈怡,这就是鲁氏的第二个目的。很多男人在外头仗义疏财,他的朋友谁不说他一声好呢?但这样的男人在家里未必会是一位好丈夫。鲁氏之前很愿意让边静玉和沈怡在一块儿,因为她相信沈怡的人品。但如果沈怡要和边静玉共度一生,那么鲁氏对沈怡的要求就不一样了。当沈怡是边静玉的好友,鲁氏希望沈怡是个对朋友真诚无保留的人;但当沈怡是边静玉的爱侣时,如果沈怡真对朋友毫无保留从而委屈了自己的家人,鲁氏就是不依的了!
沈怡虽然不知道鲁氏心里是怎么样想的,但既然鲁氏是边静玉的母亲,那也就是他的长辈了,他孝敬鲁氏是应该的。见鲁氏好像没有真心厌恶自己,他更是顺着杆儿往上爬,对着鲁氏越殷勤了。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沈怡对边静玉的感情顺利通过了鲁氏的检验。
殿试放榜那日,安平侯府里的所有人都早早就起来了。
前朝殿试放榜时,参试的贡士们会重新到皇宫中聚齐,一群人站在大殿的外头,由礼仪官按照三甲、二甲、一甲的顺序念出殿试的录取名单。到了本朝后,这道工序就被省略了。贡士们不用再去皇宫中聚齐,殿试录取名单会像会试时的名单一样被贴出来。因此,安平侯府早早就打人去看榜了。
不过,这到底是殿试,朝廷肯定会有一些表示。如果是三甲的也就罢了,他们只能自己去看榜。如果是二甲,就有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小吏依次去给各位进士老爷道喜了,这就是二甲进士能得到的脸面!如果是一甲,那真真是了不起了,会有礼部的官员领着朝廷赏赐的礼服上门道喜,等一甲的进士老爷换了礼服后,他们还要第一时间进宫接受皇上的面见。等皇上见过他们后,他们还要踏马游街。
在安平侯看来,他们家肯定会有官员来道喜。就是有礼部的官员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的老友沈德源都说了,边静玉在本次恩科中大有可为!哪怕来的不是礼部官员,那么也肯定会有负责给二甲进士道喜的小吏上门。于是安平侯盯着家仆们把整个大门连着进门之后的院子都打扫了一遍。
负责去看榜的人还没有回来。
在这种时刻,大家反倒是盼着他别回来了。因为在榜单刚贴出去时,礼部负责给一甲三位进士道喜的官员就出往各位进士家里去了。按理来说,他们会比负责看榜的人来得快。所以,看榜的人还没有回来,大家反倒是能期待礼部的大人上门。到了这时候,即便淡定如边静玉,他也有些紧张了。
有小厮站在安平侯府所在的街的街头张望,远远看到有人穿着绯色的官袍领着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激动得连滚带爬,跑进府里结结巴巴地说:“来了来了!穿的是红色的官袍!小人看得真真的!”
红色官袍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若是二甲的进士,怕是只能劳动穿绿色官袍的八、九品小吏来道喜,只有一甲的进士才能引得礼部的大官亲临。一甲啊!不是状元,也得是榜眼探花啊!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安平侯立刻就不淡定了。有些脚软的他只能扶着桌子保持形象,喝道:“莫要张狂!你只瞧见了大人们往这边走,怎知大人们就是上咱们家门的?再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并没有等多久,礼部官员果真上门了!
鲁氏难得给了安平侯一个好脸,掸了掸丈夫肩上不存在的灰,说:“侯爷还等什么,快迎去吧。”
本朝最年轻的状元诞生了!礼部官员带来了绯色的状元袍,等边静玉换上,他就要进宫面圣了。这状元袍用料精良,样式都是提前裁好的,因为裁衣服时还不知道最终的状元是谁,所以这衣服做成了“均码”。好在这时候的外袍都做得宽大,肥瘦方面不会有问题,就只怕长短上会有些许的不适合。
边静玉这几年一直在长个子。待他换好状元袍走出来,大家都要看呆了。红色的外衣越显得他面冠如玉,再加上他周身那融合了读书人和勋贵子的气质,一时间竟让人觉得有种缥缈如仙的感觉。
吉时不等人,礼部官员立刻领着边静玉往皇宫去了,路上还要给他做一个紧急培训,以免在面圣时失仪。这待遇和以往的状元是一样的。边静玉听着礼部官员的教导,一颗心渐渐落在实处。他是状元了!从此以后,他就要正式走上政治舞台了!他拥有一个再好不过的开端,决不许自己泯然于众。
边静玉走后,安平侯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安平侯赶紧又去给祖宗上了一炷香。
鲁氏打赏了众人,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沈怡就在这时上门道喜,只说自己已在游街的路上的酒楼中定下了最好的位置,还请鲁氏和安平侯赏光和他一起去看边静玉游街。鲁氏自然是应下了。
“我实在没想到静玉能这般有出息!”这是假话,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边静玉再如何有出息,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鲁氏又对沈怡说:“这多亏了你父亲对他的悉心教导。这实在是一份大恩了!”
沈怡忙说:“也是静玉天资聪颖,不似我这般朽木不可雕。”
鲁氏摇了摇头,道:“你哪里不如静玉了?你和静玉是一样的年纪,已经给自己赚下了爵位,这何其难得!至于科举之事,你前头都是被耽误了,只要好好用功,咱家过两年怕是又能出一位状元了。”
沈怡敏锐地抓住了“咱家”两个字,充满期待地看着鲁氏。莫非鲁氏已经认可他了?只要他和边静玉成亲,可不就是一家人了么!要不然,沈家和边家再是通家之好,鲁氏这会儿也不能说“咱家”啊。
鲁氏仿佛知道沈怡是怎么想的,先是微微一笑,等沈怡越期待了,她却幽幽地说:“我瞧着你和静玉,真似一对亲兄弟。就算你们没有结拜,我心里也当你是我儿子呢……呵呵,你莫要怪我唐突。”
沈怡:“……”
伯母,我叫您一声皮皮鲁,您敢应吗?
鲁氏在心里乐开了花。不得不承认,她这些日子确实添了一些恶趣味,每每看到沈怡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都觉得心情非常愉悦。她举起手边的红枣茶正要喝一口,却现杯子空了。沈怡连忙收了脸上哀怨的表情,很有眼力劲地给鲁氏添了一杯热的。鲁氏心道,亲生的儿子其实也不过是这样了。
鲁氏不紧不慢地把一杯红枣茶喝完了。
沈怡赶紧又给添了一杯。
鲁氏这次却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杯子的边缘,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眼看着杯中的水一点点都要凉了,她才忽然开口说:“我问你,若那头有一位娇女温柔可人,不仅能给你带来万贯家财,又能许你高官厚禄,还一心一意恋慕着你,这头却是静玉带着我这个不识趣的老母亲,你要成亲时,要怎么选?”
“我选明天!”沈怡说。
“什么?”鲁氏没懂。
沈怡凑到了鲁氏面前,说:“您不是问我成亲时要怎么选么?我当然选明天了。我已经拿着我和静玉的八字找大师仔细合过了,明日就是个好日子,最适合我们俩成亲。若明天不成,再找这样的好日子就要等到明年了……伯母,啊不对,娘,您答应我和静玉的亲事啦?那您看明天这个日子怎么样?”
鲁氏:“……”
鲁氏见过能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但实在没见过像沈怡这样能顺杆子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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