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 匈奴营地中寂静一片。
守夜的牧民聚在篝火前,用力跺着双脚, 搓着双手,仍抵不住寒风侵袭。借火焰获得片刻温暖, 很快又被冷风吹散。
羊圈中, 羊奴们紧紧靠在一起, 大多数衣不蔽体,仅裹着一张兽皮,在风中瑟瑟抖。
入冬之后, 老弱的牛羊6续被宰杀,羊奴变得没多大用处, 开始大批死去。每日清晨,羊圈中都会抬出十多具尸体, 既有饿死的, 也有活生生冻死的。
在匈奴人眼中,这些奴隶根本不算是人,死就死了, 还能节省下粮食。遇到数量不够, 大不了屠个别部,再抓一批就是。
风越来越冷,天空中漆黑一片, 星月均被乌云遮挡, 不见踪迹。
“明日有雪。”
一名守卫拧开牛皮制的水囊, 灌一口从商队换来的烈酒。辛辣的滋味充斥口腔, 继而滑入喉咙,片刻之后,胃里似燃起一团烈火。
“汉人的酒,草原酿不出来。”
为市这批酒,匈奴人付出二十头牛,一百五十只羊的代价。
对常年在河套地区游牧,家底雄厚的匈奴本部来说,这点牛羊不算什么。但是,乌孙商人漫天要价的行为,还是引起匈奴人不满。
哪怕乌孙商人沿途分外小心,命护卫日夜提防,也终究没能走出阴山,全部葬身在匈奴刀下。运载的货物和换来的牛羊都被抢走,尸体留在原地,沦为野兽的食物。
“少喝点,小心醉了。”一个头戴皮帽,佩青铜刀的且渠说道。
“无碍。”守卫彼此传递水囊,对且渠的担心丝毫不在意,“冬夜会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几头野狼。真敢来,半大的孩子都能射死。”
且渠还想再说,水囊递到跟前,酒气冲入鼻端,不自觉分泌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见状,周围的匈奴人哈哈大笑,直接将水囊递到他嘴边,托起来给他灌下一大口。
守卫饮着烈酒,聚在篝火旁,不时出一阵笑声。
距离不远的羊圈中,羊奴们冻得脸颊青紫,神情麻木,眼底却闪着恨意,似要噬人的野兽。
营地外,数道黑影静静伏在雪中,借斗篷遮掩,加上行动谨慎,守卫始终没有现。
卫青和赵破奴夹在队伍中间,确认过营地周围的情况,彼此打出手势。黑暗中,几点光亮稍纵即逝,快得出想象。
“动手!”
赵信和公孙敖接到讯号,同时手臂向前一挥。
潜伏许久的沙陵步卒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度袭入营地,动作无声无息,迅捷犹如花豹。
风卷动篝火,守卫喝得醉醺醺,压根没有察觉,几道黑影正闪过身后。
一名守卫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帐后。不料刚走进阴影,没等解开腰带,口鼻就被冰凉的大手捂住,脖颈被勒紧,咔嚓一声轻响,人如面条一般瘫软,再无半点声息。
汉军得手之后,迅套上匈奴人的皮袍,小心避开火光,向部落领和祭师所在的帐篷摸去。
匈奴领和祭师的帐篷都是尖顶,比寻常牧民的帐篷大出两圈,且有鹰雕装饰。本为彰显身份,如今却方便汉军锁定目标。
轻松解决帐前守卫,汉军掀开帐帘,在冲天的酒气和鼾声中,利落斩下目标头颅。
更多黑影潜入营地,篝火前的守卫一个不留,帐篷一个个被掀开,睡梦中的匈奴人尚不清楚生何事,就在冰冷的刀锋下失去性命。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卫青、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各率一队军伍,从不同方向袭入营地,以最快的度解决目标。
为免留下祸患,给接下来的行动造成阻碍,四人达成一致,全歼该部,一个不留。
“要战胜凶残的敌人,必须比他们更加凶残!”
“只有杀得他们心生恐惧,听到汉军的号角声,看到风中的汉旗都会瑟瑟抖,才不敢妄生贪婪,挑起边患!”
羊圈中,数十双眼睛看到汉军潜入营地,看到守卫被杀,看到匈奴人一个个被拖出帐篷,眼底涌动的不只有恐惧,更有快意。
有人下意识惊叫,也被身边的人捂住嘴,死命压在地上,自始至终没能出任何声响。
他们不知道袭击营地的是谁。
无论胡人还是汉人,也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袭击营地,对失去一切的羊奴们来说,全都不重要。他们只知道这些匈奴人死了,死得凄惨无比,就感到无比快意。
汉军杀过小半个营地,终于有匈奴人在梦中惊醒,见到雪亮的刀锋,来不及躲闪,只能尽量避开要害,同时出大叫:“敌袭!”
叫声惊动营地,6续有匈奴人醒来,顾不得套上皮袍,抓起武器就跑出帐篷。
“撤!”
见情况有变,卫青当机立断,下令众人撤退,同时举起手臂,向天空出一支响箭。
箭矢升空,绑在箭身上的木杆燃起,出刺目的亮光。
遵照命令,夜袭的汉军退出营地,提前埋伏的弓箭手6续开弓,燃烧的火箭成排飞向帐篷。骑兵分散开,从不同方向拦截逃出营地的匈奴。
火箭上绑有-毒-烟-筒,随着帐篷不断被点燃,烟气迅弥漫。即使有呼啸的北风,也无法彻底吹散。夜袭汉军留下的药粉也开始挥作用。随风飞洒,扑在匈奴人的眼睛和口鼻上,接连引一声声惨叫。
“继续放箭。”
夜袭的沙陵步卒退出营地,同弓箭手汇合。更多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匈奴人被困在火中,如无头苍蝇乱窜。惊慌之下,极少有人注意到烟气越来越浓,呼吸变得愈困难。
等他们注意到,生路尽被锁死,卫青的杀局已然成形。
“下令骑兵,堵住营地四面,不得放走一人!”
“诺!”
号角在夜色中响起,马蹄声逼近,匈奴人愈慌乱。找不到领和祭师,又被-毒--烟笼罩,仓惶失措之下,战斗力挥不出三成。
汉军就像是戏耍猎物的野兽,不断给目标施压,却不打算立即下杀手。只等营内变得更加混乱,匈奴彻底陷入恐慌,再施以致命一击。
“杀出去!”
有年长的匈奴人反应过来,组织起近百名勇士,想要从烟气薄弱的方向杀出一条生路。
奈何卫青布局严密,汉军早有提防,一阵马蹄声之后,百名骑兵赫然拦在他们正前方。
汉骑均着铁甲,战马同样披覆片甲,甲上突出弯钩,有铁链和绳索相连。晃动的铁链和绳索组成一张张“捕网”,阻断目标逃生之路。
匈奴人了狠,有马的上马,没马的干脆步战,不顾一切冲向对面的汉骑。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现夜袭的是谁。但这并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勇气和胜算。恰恰相反,隆冬时节,汉军竟然出现在草原,而且不是斥候,是成建制的骑兵,只会令他们感到恐惧和不可置信,甚至是绝望。
入冬之后,各部极少起刀兵,雄霸草原的大单于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调动军队。
遇上风雪连天,再熟悉周围环境,也会陷入困境,甚至被彻底困死。
结果汉军却来了!
他们是如何冲破风雪,又是如何找准方向,没有在苍茫的草原中迷路?
“魔鬼!”
“天神,这是一群魔鬼!”
黑甲汉骑保持匀,手持专为马战打造的长刀,迎向对面的匈奴。
马蹄踏过,飞溅起大片的碎雪。
战马间的锁链哗啦作响。
“杀!”
队率长刀前指,汉骑开始加。
匈奴人被逼到绝境,瞬间爆出凶性,同汉骑正面交锋。
奈何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促出击,仅一个照面,马背上的匈奴就少去大半。步战的匈奴6续被铁链和绳索绊倒,不是被活活拖死,就是被马蹄踏成肉泥。
大火中,不少羊奴也冲出围栏,他们没有一个向外逃,全都扑向火中的匈奴人,赤红着双眼,拉着他们一同赴死。
“杀!”
汉骑解开锁链,调转马头,又一次中锋。
刀光闪过,马蹄下尽为匈奴尸体。鲜血缓缓流淌,很快在风中冻结,凝成大团猩红色的冰块,在火光的照耀下异常刺目。
匈奴人不断前冲,又不断倒下。
男人倒在冲杀的路上,老人和女人紧随其后。
匈奴之所以能雄霸草原,从冒顿、老上到军臣,始终威慑诸胡,兵锋一度指向中亚和西亚,碾压乌孙、大月氏和大夏等国,同这种凶狠和勇猛绝对分不开。
在扩张的过程中,让匈奴吃瘪的唯有汉朝。
实事求是的讲,若非秦汉尚武,文景之后,汉武帝横空出世,群臣集体开挂,将匈奴揍得没脾气,后继者又连削带打,软硬兼施,使得匈奴内部分-裂,再无法同汉朝抗衡,北匈奴甚至远走欧洲,难保双方的战争会持续多久。
若是像罗马和安息一样,来一场世纪之战,彼此杠上百余年,边郡必定烽火连天,难有宁日。
在畜场中,赵嘉给卫青等人讲解兵法,不经意间,也给少年们灌输类似的观念,死掉的匈奴才是好匈奴,能早点刚死最好不要拖拉。
少年们都曾目睹匈奴恶行,对赵嘉的观念接受良好,甚至进一步深化。
不需要多久,赵嘉就会现,不单是卫青白切黑,凡是从云中郡走出的少年,甭管一心从军还是军政两手抓,从里到外就没有一个白的!
汉朝的对手也会现,这些汉朝的将军,年纪越轻越是凶狠,狠到出想象,非语言能够形容。
展到后来,见到汉军大旗,知晓率军将领是谁,阵前下马抱大腿,回头朝国王国师挥刀的绝不在少数。
于此种种,汉家史官皆如实记录,丁是丁卯是卯,下笔半点不含糊。
春秋笔法?
对揍趴一切不服的武帝朝来说,完全不需要。
现如今,这支盘踞阴山,守卫高阙的匈奴部落,成为未来将军们的第一块磨刀石。硬是够硬,奈何斩下的刀锋更为锋利,再硬也扛不住。
天明时分,大火终于熄灭,营地中的匈奴尽数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清理过战场,搜寻四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卫青跃身上马,赵破奴和公孙敖吹响号角,汉骑迅列队,追随赵嘉亲授的战旗,策马扬鞭,继续向高阙驰去。
留在他们身后的,是被火焚毁的营地,丝丝缕缕的黑烟,盘旋在天空的乌鸦,以及被吸引来的狼群。
马蹄声逐渐远去,唯有刺耳的狼嚎回旋在风中,掺杂沙哑的鸟鸣,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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