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付完钱,扭头见楚尧站在他身后,那张脸,比旁边开着盖子的冰柜都冷。
“干吗呢,冰川脸?”秦元不爽道。
“你跟你妈说什么了?”楚尧漆黑的眼紧盯着他,低声道,“你一定说过什么。”
秦元舔了舔唇角,笑道:“败给你了。”
他承认了。
上周他过三十岁生日,回家后他妈说,三十岁了,今年该想结婚的事了。秦元当时醉了,借着酒劲说,结婚也行,我让北北叫你妈,你同意吗?
秦元知道他妈不太喜欢江北北,北北体质弱,也不擅长家务,加上长相太甜,他妈总觉得这种女孩没安全感,虚荣娇气,不适合过日子。帮是可以帮,毕竟小姑娘挺不幸的,但要这样的姑娘进家门当儿媳妇,他妈估计是要疯。
再者就是,秦元妈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出了秦元这个好儿子,儿子这么优秀,一定要找个优质对象,起码是高知高干家庭,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吧?
秦元太了解自己的妈,酒醒之后,后悔不迭。
果然,他妈背着他,开始给江北北张罗相亲,对象竟然还是他表弟?那种条件……他妈到底怎么想的?
秦元有些气闷。
楚尧道:“北北脸皮薄,你妈只要开口,她不好意思拒绝,心里难受还要忍着。本来说好的,今天我陪她来,过后我来出面拒绝你妈介绍的相亲对象,你妈知道是我替北北拒绝的,也不会怪她不懂事,过后也不好再提,这事就过去了。你倒好,偏要来参一脚。”
“我不知道。”秦元揽着楚尧的肩膀,忧郁道,“我出来吃个饭,恰巧碰见你俩,不来参一脚我心慌,咱俩都知道,是吧。”
“手拿开。”
“我不能让你得逞,对吧?”秦元笑眯眯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别人只要表达出想拿走的意向,我就难受。”
楚尧冷冷一笑,转身就走:“你才是东西,北北是人。”
“……我就打个比方!”
楚尧:“呵。”
江北北抬起头,瞧见两个哥走过来,楚尧还是那张没多少表情波动的脸,秦元则眯着眼笑着,揽着他肩膀。
江北北听见秦元说:“咱俩这是说开了对吧?”
楚尧回:“你已经出局了。”
“那你呢幺弟?”秦元呵呵笑着,“进局了吗?你怕是连局都没进吧?”
江北北不明所以,所有的关注点都在秦元搭在楚尧肩膀上的那只手。
她羡慕地想:“我什么时候也能正大光明搭上尧哥的肩?”
江北北少女时期情窦初开,开始疯狂喜欢楚尧。那时楚尧刚刚上大学,假期回家时,江北北对正处在青涩男孩转成熟男人期的楚尧‘一见钟情’,黑黑眼白皮肤,美的像梅枝上的那簇雪。
少女的爱很肤浅,就是冲皮相跟气质去,楚尧可心可口,褪去少年期的青涩后,猛地惊艳到了她,从此以后,少女怀起了春。
而这个春,离她有点远,又冷又冰,江北北稍微吐露点春芽,就被冻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又不舍得离开,她远远站着看,心惊胆战观察了好几年,好在春依然在,没便宜别人。
再后来,楚尧越来越有味道,告别少女期的江北北,在楚尧哥哥式的关怀中越陷越深,反复品尝着他冰层下的温柔,融化在名为楚尧的柔情中。
这些年,江北北一直在大胆示爱楚尧的边缘试探,却迟迟不敢豁出去迈开腿跨过那条线。于是,求而不得也不敢求的她,化悲愤为幻想,做起了囚春梦。
老娘总有一天要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让他躺在自己的肚皮上,揉着他的脑袋,宣告所有权!
尽管脑内是这样的风格,但现实中,江北北一见楚尧就怂成团,战战兢兢伪装着自己,不敢让楚尧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就怕她一旦越过那条线,非但没能拥有楚尧,反而连兄妹关系都要破裂。
而且……如果真的大胆示爱了,估计自己得搬家吧。
起码是喝不到楚妈做的米酒汤,楚爸精致的红烧鱼了,以及……邻居们都会指指点点吧。
比如秦元妈,一定会说,想不到北北是个这样的姑娘,对好心帮你的哥哥心怀不轨,心存非分之想!
太可怕了。
江北北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吧。
于是江北北把那只在越线边缘试探的脚,默默缩了回来。
到家时,看到奶奶留的字条,她跟自己的老同事们回老房子那头看看,过两天回,厨房留的有饭,让她回来了热一下,按时吃饭,睡前喝杯奶,早点睡觉不要玩手机。
江北北此时还不知道,老太太这一走,秦元妈就没什么顾忌了,江北北耽误五位大好青年的消息传播度快了一倍。
江北北周一上班时,家属院内的阿姨媳妇太太们都知道了这则消息。
“啊?江北北吗?哎哟,我就说嘛,肯定有问题。”
“那一单元岁数可都不小了,你瞧瞧,全没结婚,连个对象都没。”
“这姑娘,你说人家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对象,你带着俩男人去砸场子,传出去名声能好吗?”
“唉……这要是让她奶奶知道了可要臊死咯。”
“那孩子也真是,都长这么大了,还跟男孩子们那么亲热,肯定出事啊!瓜田李下,也不知道避嫌。”
“没人教啊,要不说家庭教育还真是重要,尤其是女孩儿……”
江北北临下班时,才从住一个家属院的朋友口中得知消息。
饶是江北北有心理准备,也气的不行。
多年来,她就是怕这样,才过得小心。邻里之间,只要他们开口,她几乎都会笑着答应。因为她怕拒绝了,人们会说她不领情,白眼狼。但与此同时,她又要保持着距离,因为怕说不清楚,因为怕有人指责她没大没小不懂分寸。
她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远一点怕人讲她不领情,近一点怕人误会她别有用心。
她暗暗誓,不能落一个没家教的坏名声,爸妈去世,无人教养,她哪怕有一点点做得不好,流言蜚语就会落到她的爸妈身上。
瞧瞧,怎么说来着,没家教就是不行吧?女儿长大成什么样子了,真是可惜。
江北北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迫勒紧的橡皮筋,从小到大不敢有半分松懈,她把自己的真实一面藏起来,对邻里一直和和气气,努力读书,努力上学,不能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
然而还是没做好。
她成人后,尤其是工作后,难度就升级了。
男女之间,能被人拿去做文章的事情太多了。从秦元妈忽然关注她以后婚姻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她多年来营造出的好孩子形象,就要破碎了。
到底还是跟哥哥们走的太近。
于是,当同家属院的朋友好奇问她,你们二单元的五个小伙子不结婚,真的是因为你吗?
江北北绷紧的橡皮筋咯嘣一声断了。
去他妈的,老娘不伺候了!
破罐子破摔!
江北北如此想着,然而回答时,却还是老实本分地打上一句话:“哈哈,怎么可能!”
到底还是不能破罐子破摔……这就是生活。
必须怂,必须认,必须理智思考。
江北北又开始冒丧气。
她趴在办公桌上,叹息。
好想拿个大喇叭站在家属院内一天八百遍喊:“我没有,我不是,除了楚尧,其他的我不承认,我不背锅!!”
不,等等。
江北北止住脑内小剧场,拍桌而起。
不能带楚尧出场,不然自己还是个对好心帮自己的邻居哥哥有非分之想的女孩子,街坊邻居们一定会说,哎呀,你能对楚尧有想法,指不定对别的也有想法。
于是,江北北抹掉重来,脑内大喇叭换了词。
“我没有!我不是!胡说八道!”
好委屈。
下班后,江北北在单位门口的一家苍蝇馆吃饭,迟迟不愿回家。
她点开吉祥六宝家庭群,给五位哥哥了条消息。
“你们为什么都不结婚!!!为什么!!还我清白!a全体”
出去后,又觉得自己鲁莽。
哥哥们又做错了什么?
据她所知,大哥和二哥被催婚的次数不比秦元少,好像除了楚尧爸妈,其他几个哥哥的家长都热衷催婚?
倒也不奇怪,楚尧的工作……催婚也没用,想来就是因为这个,楚爸楚妈才没提过吧。
楚妈说过,说楚尧这个工作,亲朋好友的婚礼不能参加,见面问好不能握手,你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也会有人敬佩你的工作,但到底还是忌讳的人多,结婚找对象更难。
“哪家父母愿意让女儿嫁他?”楚尧妈说,“你再看看他那张脸,好好的一张脸,我给生的多好啊,偏偏像个黑白无常转世,笑都不笑,跟着他有什么意思?”
江北北也听见秦元妈闲话过楚尧,说楚尧傻,法医可比去殡仪馆给尸体擦身洗澡化妆强,法医好找对象,介绍时就说是公安局工作的,受人敬佩。但殡仪馆入殓师可不一定了,给人介绍自己工作,为了不让人心里膈应,还得说是在民政局工作,相亲姑娘问你哪里工作的,你说殡仪馆,能成就有鬼了。
偏偏楚尧要放弃法医,去殡仪馆做入殓师。
“读书读傻了。”秦元妈下了结论。
饭吃完,江北北在步行街溜达,排队买了杯喜茶,坐在旁边的石墩上,一边喝一边思考人生。
掏出手机,群里有回复了。
“怎么回事?”这是迟钝的大哥严清明。
“丫头,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这是冰雪聪明的二哥唐西周。
“我倒是想找啊,但是找不到。”这是老实的四哥宋朗。
三哥和尧哥没回复,但三哥却单独给她一条语音。
江北北点开,听到秦元说:“北北,没事啊,我回去跟我妈解释。”
三哥,你别了吧……
江北北抱住手机,额头咣咣撞屏幕。
过了不久,电话打了进来,江北北以为是秦元,下意识要挂,结果看到屏幕上楚尧的名字。
她一个激动,按了红色挂机键。
“啊!!啊——”
江北北哀嚎:“我尧哥!”
是尧哥啊!!江北北,你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