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宁死了,死在了201画室中。
继周晓晓之后,他也死于触碰了禁忌。
第二天清晨,食堂再次烹饪了鲜美的肉汤,学生们大快朵颐,却又不满足地抱怨:
“肉这么少,根本就不够吃啊!”
“丁一宁和个瘦猴似的,哪儿来的肉,吸点骨髓就不错了。”
“虽然没肉,但是他的头长得真好!真圆!我一下就投进三分球了!”
......
浓郁的血腥气和肉汤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叫祁景川心口发闷。
剩下四名人类玩家各自领了两个馒头回去。
通往三楼的楼梯上,方小柔脸色惨白、脚步虚浮。
祁景川问:“昨晚没睡好?”
方小柔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动静那么大,怎么睡得着。”
祁景川淡淡瞥了眼方小柔的右手,指腹上残留着颜料渍。
没有个三四天,是搓不干净的。
祁景川没有说什么,经过了307门口,往308走。
“傅声声。”方小柔叫住了他。
祁景川停下脚步:“什么事?”
方小柔看着祁景川:“那次在课堂上,你被叫上台做示范,你提前划伤了手臂,躲过了一劫。当时你问我,是更怕疼,还是更怕死,你还记得吗?”
女孩一向如小鹿般惊惶脆弱的眼中,多了一丝镇定和一丝狠厉。
祁景川点头:“记得。”
方小柔捏紧手里的馒头:“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要活着有错吗?”
祁景川的嗓音没有丝毫情绪:“没有。”
方小柔忽然笑了一下:“是啊,想活着没错,我没错。”
说完,方小柔进了307寝室,关上了房门。
·
宫乾靠在308的门边,将两个馒头抛着玩。
祁景川沉默地进门,倒了一杯水,坐在桌边,就着白水啃馒头。
宫乾问:“心情不好?”
祁景川说:“没有。”
他只是有些混淆了,到底是梦境生物在杀人,还是人在杀人。
宫乾笑了:“方小柔很适合梦境游戏。”
祁景川不置可否。
谁都不会想到,刚入梦时那个在校车上哭嚎的女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祁景川咽下一口水,问宫乾:“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丁一宁会死的?”
宫乾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我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死。”
祁景川问:“那你昨晚为什么拦下我?”
宫乾说道:“我只是多留了个心眼,方小柔昨天根本没有回寝室。”
祁景川眉心一紧,很快便厘清了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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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校舍全面消杀后,下午大家各自收拾东西,方小柔主动加入了打扫二层画室的队伍。
她不敢在夜间出门,害怕碰上裁判;
她也不会撬锁、不会翻窗,只能在那时趁乱藏进201躲着。
方小柔观察到了丁一宁和其他三人产生了嫌隙,所以她赌丁一宁夜里会独自行动。
她运气不错,还真被她赌赢了。
方小柔有绘画基础,她草草画了一张蒙娜丽莎的画像放在201的窗边.
虽然她的画与那幅杀人画像相差甚远,但在黑夜里,骗骗不懂画画的丁一宁,有个相似的轮廓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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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会死,”宫乾说,“我只知道他们两个都不在寝室。”
祁景川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依旧觉得嘴里发干。
宫乾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人心叵测,人的心思比梦境生物难懂多了。”
祁景川明白,宫乾只是不想他趟进这滩浑水,所以才拦下了他。
宫乾接着说:“就算不是昨天,也可能是今天,或者明天;不在201,也会在202,活着203。方小柔总会找到机会的。”
祁景川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或许吧。”
宫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睡个回笼觉吧,这场游戏马上就要收尾了。”
祁景川问:“你的任务是什么?我可以帮你。”
宫乾一脸漫不经心:“我不着急,你做完了我再做。”
祁景川微微皱眉:“不是要收尾了吗?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宫乾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哥哥,你是不是觉得看不透我?”
祁景川坦诚地点头:“嗯。”
宫乾看着祁景川,眼神真挚。
就在祁景川以为宫乾要说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时,宫乾无比认真地开口:“我的悠闲只是我的保护色,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我有多柔弱。”
祁景川抄起馒头朝他砸过去:“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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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乾说得没错,这场游戏该收尾了。
王主任在为王莎莎找五官,已经找到的眼睛、眉毛和鼻子却被安在了蒙娜丽莎的画像上。
王莎莎和蒙娜丽莎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是祁景川解开谜题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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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王主任照例在凌晨两点十分到两点二十分之间巡查操场。
一层的楼梯口,祁景川和宫乾藏在拐角。
祁景川问:“你能拖住她多久?”
宫乾回答:“最多十五分钟。”
祁景川点头:“好。”
两点十分一到,冰冷的皮鞋声准时响起。
王主任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笔挺的黑衣黑裤,走出了校舍,去了操场。
祁景川迅速往101房间跑去,进门前,他回头看着宫乾:“谢谢。”
宫乾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祁景川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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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依旧没有开灯,只点了两根白色蜡烛。
烛火摇曳,整个房间被勾勒得半明半暗,充斥着沉闷而阴冷的死气。
祁景川走到橱柜前,双手搭上铜制把手,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柜门。
橱柜里贴满了画纸,全都是蒙娜丽莎,没有脸的蒙娜丽莎。
祁景川喉结滚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莎莎。”
室内明明没有风,祁景川却听到了画纸被吹动时才会发出的摩擦声。
女孩微弱而欣喜的声音从橱柜里传出:“妈妈?你来看我了?”
祁景川说:“莎莎——”
“你不是妈妈!”女孩的嗓音陡然拔高,“不是!”
烛光忽然开始剧烈闪烁,画纸掀动的摩擦声变得格外尖锐,像一把尖刀刮着祁景川的耳膜。
祁景川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
与此同时,操场上巡查的王主任感应到了什么,她匆匆往回走。
校舍门口,蜷缩着一个身影,明明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却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王主任停下脚步:“我的学生,你为什么在这里?”
宫乾脸上的神情迷茫而绝望:“主任,像我这种没用的废物,我是不是不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