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来了？吃了么您？”
第二天，秦明刚进轧钢厂，马大爷就跟他打起了招呼。
“在家吃过了，包大爷，喝了么您？”两人唠了几句场面话，马大爷便笑着跟秦明道喜，“今儿个一大早啊，宣传科就来人将您转正的名单给贴了上去，这下好了，您成大名人了。”
“贴上了？那中，您老先忙着，我瞅瞅去。”秦明先将车推去车棚，然后才朝着小广场走去。
身后，马大爷正跟几个小年轻显摆。
“瞧见没？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
“17岁的一级钳工，只当了四天的学徒就转正。”
“你们这些个混小子，就该好好跟人小秦学。”
“一个月拿27，这钱多的花都花不完。”
……
小年轻们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也是来厂里当学徒的半大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家里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自然也没有管家权，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在过年时能拿一点零花钱，但那最多也就几毛一块，如今听了马大爷的话，忍不住就认真的扳着手指头盘算，如果这么多的钱到了他们手里，能买些啥……
小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看着到处都是人头，秦明便也不去凑那个热闹了，直接去了车间，半道的时候，便遇到了前来报道的张小碗。
“六师兄”见到熟人，张小碗很是开心的跟秦明打着招呼。
“是小碗啊，这么早，是来报道？”秦明笑的一脸温和，张小碗的厨艺天赋的确只比他家四哥好上那么一丢丢，能被林国栋收为徒弟，看来的确跟她家里关系比较大。
“昨儿个给轧钢厂的领导做了饭，按照师兄的菜谱做出来的，领导很满意，让我今儿就过来报道。”
“师兄，这一次真是谢谢您，如果没有您，我肯定拿不下这个工作。”八级厨师，在丰泽园连上二灶都没有资格，但在红星轧钢厂，张小碗却能够成为上灶的大厨，虽然只是个临时工，但张小碗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再加上还有世上最厉害的师兄教导，她一定会转正的，“别的话小碗也不会说，以后师兄就看着小碗表现吧！”
她张小碗，可不是一个不懂感恩的人。
“咱们是师兄妹，帮忙那是应该的，说这些就见外了，行了，我得去车间上工，你也忙去吧。”张小碗家里情况不好，看在同门的份上，秦明能帮一把自然不会吝啬，不过他这一次出手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张小碗的感谢他受之有愧，又勉励了这位有些菜鸡的师妹几句，然后秦明就去了车间。
这会儿还没到上工时间，车间里的人不多，但当他进去的时候，大家伙儿的目光却是都齐刷刷的看向了秦明，很想让，大家已经知道了秦明转正的消息。
“恭喜啊秦师傅。”
“秦师傅，您是这个”
……
但在这个不怕苦不怕累，一切以奉献为主的年代，大家伙儿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总体上大家最看重的还是能力跟技术，秦明虽然只是一级钳工，但四天时间转正的战绩，已经彻底让人心服口服，大家伙儿纷纷跟秦明道喜，同时还不忘推荐一下自己师父有多好，想让秦明跟他们一起但四兄弟。
保卫科，李建刚正用力的拍打着房门，“来人！快放我出去。”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都两天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没有查完！”
“告诉伱们，你家建刚爷爷可是食堂大厨，知道什么是大厨吗？那可是专门伺候领导的，你们把我关在这儿就没人给领导做饭，到时候厂里拿不下单子，可就是你们保卫科的责任……”
“科长，这李建刚实在太嚣张了，不过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如果真坏了事儿，上面肯定会追究我们保卫科的责任！”
小黑屋外，看守李建刚的保安一脸忧心忡忡。
轧钢厂是国营不假，但事实上，订单跟原材料是有很多操作空间的，你跟人关系好，那你就能提前拿到材料跟订单，相反，得罪了人，就只能在一旁排着队等，至于等到什么时候，那可就没人知道了。
“我先去一趟厂长办公室，你们就好好在这儿守着。”昨儿个秦明告诉过自己，会将李建刚给替换下去，今儿个正好去探探口风，同时他也很想知道这人的能力，如果一个一级钳工也能扳倒食堂大厨，那这人的手段可就真有些高深莫测了。
甘小林来到厂长办公室，正要敲门，房门就突然打开了，一个瘦小的姑娘从里面出来，见到高大的甘小林，似乎被吓了一跳，一溜烟的跑了。
甘小林见到那小姑娘跑进人事科的办公室，这才抬脚走进了厂长办公室，“厂长，咱们厂又来新人了？”
甘小林没有见过张小碗，但秦明在这里调查敌特，这时候进来的每一个人，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前，他这个保卫科张都需要盯死。
“食堂新来的大厨，之前在丰泽园学艺，对了，我正准备给你说，你跟看守所那边联系一下，将李建刚送过去吧。”杨厂长也没有隐瞒甘小林，毕竟这是自己的心腹，他很多事情还需要甘小林去做。
“送人进去倒是没问题，我们也掌握了一些他偷盗公家财物的证据，只是李副厂长这一次居然会同意送走李建刚？”要知道这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一上任，就明里暗里跟杨厂长做对，虽然他只是一个副厂长，但因为他身后有人，所以轧钢厂便形成了两面倒的局势，以往只要杨厂长赞成的事情，李副厂长就必然会反对，这一次倒是难得的齐心了？
“李建刚这个人手脚不干净还狂妄，成天到处得罪人，之前看在他手艺不错，能给咱们厂多弄来一些订单的份上，也没跟他较真。但他这人，坏就坏在那张嘴，这次的事李兴民业给吓着了，生怕再被李建刚连累，巴巴的跑丰泽园却弄了个厨子过来，就是为了替换掉李建刚，别说丰泽园的厨子就是不一样，虽然人年纪小，但那手艺愣是比李建刚还好，看那做菜的架势，隐隐有秦师傅的风范在里面，想必是他们同门，只是不知道秦师傅出手，那李兴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甘小林先用厂长办公室的电话给看守所打过去，双方约定了时间后又跟杨厂长商议一番后才离开。
“王大锤，你可以出去了！”
小黑屋的门打开，一个保安站在门口。
王大锤连忙跑了过去，“真的吗？同志，我真能出去了吗？”
“出去以后好好工作，把眼睛擦亮点，厂长说了给你一次机会，再犯错就把你给辞了。”
“请厂长放心，我王大锤一定好好工作，绝不辜负厂长一番好意。”
王大锤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同志，我能问问，我大舅哥李建刚怎么样了么？”
“他被送进看守所了，不出意外的话，接他的车很快就会到了。”保安倒是没有瞒着，毕竟这事儿很快就会全厂通报，所以便告诉了王大锤。
看守所？
王大锤的眼睛瞪大了。
这个地方，他听过，听说进去的人每天都有糊不完的纸盒，挖不完的石头以及挨不完的打。
他们干坏事的时候可小心了，就是避免被抓进去，没成想他没进去，倒是李建刚，那个一向吹嘘自己后台硬的大舅哥就这么进去了。
“轧钢厂的各位兄弟姐妹们好，我是广播员梁楠，现在宣读一下通告”
“轧钢厂一车间秦明同志，不怕困难，努力学习，仅用四天时间就成为一级钳工，为此，厂里决定嘉奖秦明同志，让我们向秦明同志表示祝贺，同时，我也在这里号召大家，一起向秦明同志学习。”
“轧钢厂三车间李铁柱，四车间王大石，食堂李建刚……，以上几位同志在上工期间不思进取，偷盗公家财物，给厂里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为此，厂里决定，开除李铁柱，王大石，李建刚……，同时厂里对这样恶劣的行为绝不姑息，对于上述几位同志，将予以追究责任，移送看守所”
……
轧钢厂的广播接连响了三遍，一开始大家还笑着在议论秦明，等到后面开除，追责，坐牢几个字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几块废件，几盒饭，不但被厂里开除不说居然还要坐牢？
看来以后他们可不能伸手，几盒饭填不了几天肚子，几块废件也只能买几瓶酒，但进看守所，那可是案底的人，出来也不能再进厂了，可以说这些人这一辈子已经被毁了。
“太可怕了，以后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之前我还羡慕他们来着，好在没有跟着他们顺东西混那一顿饱饭，不然以后的顿顿饱饭可就没了。”
……
通报引起的轰动虽然很大，但很快车间又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毕竟大家手头都有很多需要加工的工件，如果不加快进度，今天根本就完不成工作，完不成工作，那可是要被批评的。
终于，下工的铃声响了起来，忙碌了一天的工人们纷纷关掉手头的机器，正要收拾东西离开，便看到杨厂长跟李副厂长以及其他领导一起走了进来。
“兄弟姐妹们，大家稍微等一下。”
众人好奇的看着他们，要知道这些厂领导可是很少一起来车间的，现在居然都过来了，而且杨厂长手里还拿着奖状跟厚厚的红封，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秦明，如果猜的没错的话，杨厂长他们是来对秦明进行嘉奖的。
果然，下一秒，杨厂长就发话了。
“刚刚，上面对我们轧钢厂进行了表扬，这份荣誉都是秦明同志带来的，经过我们班子研究讨论，决定对秦明同志授予最佳勤奋奖，同时奖励粮票三十斤，现金十块，大家鼓掌欢迎。”
“啪……”
车间瞬间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众人一脸羡慕的看向秦明，年纪轻轻就成了正式员工，同时还得到了表彰，这可让那群工作了大半辈子的手艺人红了眼，他们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能拿个奖状，而秦明才来几天，就受到了全厂表彰，以后升职，评优那些，都会优先考虑这个年轻人，这让他们怎么能不羡慕？
同时红眼的还有那一群学徒，同样是人，他们中有的学了两年还没能转正，结果秦明几天时间就转正了，更重要的是那奖励，要知道他们这些学徒工，每个月也才18块钱而已，而厂里一下子就奖励了十块，这可抵上他们半个月的工钱了。
“转正就能得表扬，不如我也去报名参加考核？”
“师父，我感觉自己这几天手艺有很大长进，您就再指点我一下，改明儿我也去参加一级钳工考核吧师父，求您了。”
都是年轻人，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看到秦明得到厂里的表彰跟嘉奖，当即有人不服气的想要证明自己。
“我怎么收了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人四天转正，我不求你四天转正，你好歹也给我四个月转正啊，你可倒好，都两年半了，连个最简单的工件都能做废一半儿，你说说你还能干些什么？”
“你那猪脑子里面装的什么？还转正就表扬，你有四天转正的本事吗？”
……
“不！你们放开我，我不能去坐牢，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你们带走了我，他们可要怎么办啊……”
正是下工时分，轧钢厂的大门却依然紧闭，门外，看守所的车已经到了，李建刚等人戴着手链，被保安押送上车，那痛哭忏悔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大门口。
“活该！”
“让你这恶霸抖勺害人，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这李建刚太不是东西了，我就因为没有跟他打招呼就被他记恨，让人打饭给我抖勺，饿的我眼冒金星，上工的时候差点栽进机器里面去。”
“谁说不是呢，咱们干的活儿原本就重，吃不饱没力气就会出错，这李建刚抠的哪里是我们的饭，完全就是在抠我们的命。”
……
秦明跟几个大师傅在后面远远的站定，看着工人们纷纷指着李建刚大骂，李建刚身上那蛮横的气息早就消失一空，只见他一脸惨白，跟只软脚虾一般被保安押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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