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混合了汗臭，脚臭跟各种味道的一股怪味就扑面而来，李建君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哇的一下子吐了起来。
秦明已经被杨庆国跟李建君打了预防针，对这单身宿舍的期待并不高，但真看到轧钢厂宿舍时也惊呆了，十来坪的小房间里是两通大炕，炕上凌乱堆着脏衣服，被褥，臭袜子等东西，中间被拉了两根绳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秦明对住宿要求不高，但能在这种条件住下去的，也不是一般人啊！。
他反手关上门，“君姐，宿舍的事情咱们不着急，先去领工作服吧。”
深蓝套装，这可是这个时代最时髦的主流服饰。
“对不起啊明弟，我实在没想到那些臭小子能将宿舍给弄成那样。”李建君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对秦明的印象很好，而且秦明还是厂长亲自交待下来的任务，她自然想将事情给做好，但刚刚那间宿舍已经是最好的了。
“没事君姐，咱们工友每天忙于建设新国家，没空打理生活琐事很正常，我能理解。”
这年头的男人很少会洗衣做饭，都是一群糙汉子，对这些事也不精通，没个女人在身边照料着，这日子可不就过的乱糟糟的？
不过这宿舍看来是不能住了，每天在一堆怪味中，秦明自己也受不了，还不如每天回家去住呢，左右也是骑车，不怎么累。
第一天来报道，秦明也没有急着去车间，而是让李建君带着他将整个轧钢厂都转了一圈，直到摸清了这里面的地形，打听清楚明儿才上工后，他就告辞了。
出来的时候大爷正搬了张小马扎坐在门脸儿房的台阶下晒太阳，见到秦明便冲他招了招手。
“小伙子，怎么样，被分到了什么地方？”
“一车间，学钳工，”秦明不动声色的又拿出两根烟，“大爷，这一车间，您老熟吗？”
“你要说别的，我老头子有可能不清楚，但你要说一车间的钳工，老头子我倒是略微知道一二。”
“一车间钳工手艺最好的当属易师傅，他是七级钳工，听说已经快到八级，然后便是张师傅，他也是七级钳工，剩下的便是六级钳工跟五级钳工了……”
门卫大爷对车间的师傅情况算是门清，秦明又问了一下其他车间的情况，这位大爷几乎都能答出来，这大爷，是包打听本人吧？
“大爷，我这拜师，您跟我说说，去哪个师傅手底下合适？”
“想学手艺就去李师傅手底下，他虽然只是六级钳工，但该教的基础知识一样不落，而且他对徒弟好，很关心，张师傅也行，但他对徒弟比较严厉，咱们厂好些小学徒都被他骂哭过，但也能学真本事，还有王师傅……”
“不对啊大爷，易师傅工级最高，技术最好，为什么不找他拜师？”秦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易师傅啊，他收徒需要通过他的考验才行，不过他家情况特殊，这些年能通过他考验的人一个也没有。”
“哦，这话怎么说的？”秦明一副好奇的样子，心里却已经警惕了起来，一切反常的情况，都有可能有问题。
“这个……”大爷犹豫了一下，秦明不动声色的又塞了两根烟过去，“大爷，我有个兄弟，他也想当钳工……”
无中生兄弟，大爷也没有怀疑，照例只是抽走了一根烟，“易师傅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他家媳妇不能生，据说药吃了不少，肚子却没个动静，他是好人，没有因为这个就休掉媳妇，反而一直给她花钱治病，为了不累着她，也没打算领养孩子，就打算找个靠谱的徒弟传授手艺，然后将来给他养老，你说这正常人家能答应这事儿？虽然都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毕竟也只是半个儿子，他这直接要拿人当儿子，谁敢接手？”
“不能吧，家里条件困难，儿子又多的家庭，应该还是愿意拜师养老的吧？”秦明想了想说道，这年头讲究个多子多福，儿子是生了一堆，但不和睦的可不少，况且大家普遍过的不好，吃不饱也穿不暖的大有人在，而易师傅是七级钳工，相当于行政18级，每个月能拿87.5，如此高的工钱，也值得人给他当儿子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么些年也不是没人想拜易师傅为师，但最后却全都没有通过他的考核。”
……
自个没孩子，也不愿意领养孩子，反而去考验徒弟给自个养老，这事听上去也太荒诞了。
有问题！
回村的路上，秦明脑海里一直都在琢磨包打听的话，也没注意村头大树那边，直接拐了个弯，就朝着自家去了。
这一下，在大树底下唠嗑的村民不乐意了。
秦明今儿个被招工进了轧钢厂当工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在这儿堵着呢，哪能让秦明就这么过去，见他要跑路，大树下的村民有几个跑开去通知其他人，剩下的人则是一窝蜂的围了过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齐齐拦在了秦明前面，秦明不得不把车停了下来，“大伙儿这是干嘛呢？”
“秦师傅，我们可都听说了，您现在是轧钢厂的工人，这可是我们红梁村的的大喜事，怎么着也得摆两桌，请大家伙儿庆祝庆祝吧？”
“咱们村这么多年，这还是出第一个工人呢，伱是我们红梁村的门脸儿。”
“就是，秦明啊，婶一早就知道你是我们村最有出息的，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想让秦明出血请客。
甚至还有人更过分，直接点名要丰泽园的厨子过来做菜。
“前几天的菜吃的可美了，这两天眼瞅着降温，感觉这把老骨头熬不过去了，秦明啊，你述爷爷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想着能再吃上一回丰泽园的菜，你这么有本事，你不会不满足你述爷爷这点小小的愿望对吧？”
秦明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打的就是不要脸的注意，给戴个高帽子，然后再来一通道德绑架，让秦明没法拒绝，最终只能开口请客当冤大头。
“王三叔，你说你家的小猪仔长到一百斤了，这能杀了啊，正好趁着咱们都在，大家伙一起搭把手宰了，咱们也能吃顿杀猪菜不是？”
“李大婶子，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很清楚，你骂我这辈子都是靠家里人吃软饭的废物，为这事儿，我娘还跟你打过架呢，你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
“述爷爷想吃饭，简单啊，让你家大孙子带你进城，四九城的酒楼饭店遍地都是，你老操劳了这一辈子，临终了别说吃个丰泽园，就是吃国宴那也是应该的，想必你孙子不会拒绝你这个请求。”
被秦明点名的那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这小东西，还真是牙尖嘴利。
既然占不到便宜，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秦明你太狠毒了，我家的猪崽子才那么大一点，你就想杀了，还是人吗你？也太冷血了。”
“你这孩子，我说你那都是为你好，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小心眼？还跟长辈计较上了？”
“不孝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孝了！”
……
“我冷血，我计较，我不孝？行，你们爱怎么说就说呗。”
秦明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原本区里已经邀请我春节前参加报告会，还要作为模范讲述英雄事迹，我琢磨着这是个给咱们村子争光的好机会，还打算机会，给咱们村带几个盘条正的姑娘回来，可惜今儿过后我这名声都臭了，这报告会也就泡汤了。”
刚刚说的起劲的众人，顿时就跟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似的，瞬间哑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