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赞叹道:“想不到师爷居然如此博学,竟然能通伽罗语。”
“大人,过奖了,在下因为做生意所需,大人也知道,许多名贵的药材只有西域各国才有,在下要想做这药材生意,就必须掌握这西域各国语言。”荆子言谦虚的解释道。
焦震知道荆子言是自谦之言。此时的焦震有种虎口逃生之感,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荆子言发现了问题,或许自己就是第二个薛文奕。于是他虔诚的朝荆子言行了个礼:“师爷,此番陇右,如果不是师爷在旁,恐本官也会如薛大人般,师爷的相助之情,本官没齿难忘,他日如若师爷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本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焦震行此大礼,荆子言急忙还礼,沉声道:“大人折煞在下了,在下一介商贾,怎敢受大人如此的大礼,更何况在下是大人的师爷,帮助大人处理事务本就是职责所在,怎敢居功。”
见荆子言拒绝,焦震意识到此时表衷心有些过早。焦震虽说一直未有多大建树,但却也在力图为百姓做事,且为官也不算钻营。出现要案虽说不一定每个案子都能破案,却也能做到事必躬亲。在官场浸染多年,也早就练就了一套识人的本领,随着他对荆子言的深入接触,更加确定荆子言非池中之物。
虽说焦震较为平庸,但经过几次案情之后,被荆子言的眼界气度深深折服,更赞赏荆子言的洞察力。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也知道如果仅一介商贾,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界和气度。于是他派人私下调查了荆子言的身份,经过多方打探,也只是查出荆子言出自没落的商贾之家。
他由衷的认为,不管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要押注在他身上,会对他升迁有帮助。于是,焦震便适时的表下忠心,为自己广结善缘。当然这些,都是他私下里的琢磨,但从来不表现在明面上。今日对于汪青的试探,让他脊背发凉。他深知此次因为荆子言及时识破对方的身份,给了自己一次虎口脱险的机会。因此他对于荆子言的态度也越发的和善。
“不过师爷,我有一事不明,如果汪青真的是伽罗国人,他的目的是什么?”焦震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荆子言冷静的说道:“如今,只凭他能听懂这句伽罗语,并不能确定他是伽罗人,但此次已经打草惊蛇,他必定会有动作,我们只需盯紧他,看看究竟能钓出什么大鱼。”
焦震如今像热锅上的蚂蚁,调查薛文奕被杀案,案件查清,却又发现疑似奸细。他已经将薛文奕被杀的事情上凑朝廷,想必不日刑部的文书就会下达。
看出焦震的急切,荆子言沉着的说道:“大人,少安毋躁,万事急不来。”其实荆子言心下对于此次案件也不敢小觑。熟知朝廷权谋之术的他,深知如果真的出现奸细,那此事势必事涉朝堂。
他不确定此次案件,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薛大人的案子,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大人,这长使汪青的官档是如何记载的?”他突然问道。
焦震说道:“这官档记载,汪青是湜沚三十年考中进士,从云州九品县丞做起,乾化十八年,调任任陇右刺史府长史一职,如今已经六年已久,父亲是云州府下辖祁县县令。”
“云州?”荆子言微讶,云州地处南境,与西域各国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汪青是奸细,那他伽罗国是如何与他取得联系?汪青调任陇右长使,也是六年前,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六年前。
“这陇右可有其户籍官档?”荆子言又追问道。
“因其非本地人,其户籍在云州,需要从云州调阅。”想到这儿,焦震也有些发愁,他只是一个从五品上的官职,无权跨州调阅户籍档案。调阅户籍,需要向刑部申请,刑部知会户部,由户部发放调档函件,才能将汪青的户籍调到云州。
这个调阅路线可以归结为陇右——京城——云州——陇右。不说其中曲折坎坷,就是云州距离陇右相距纪千里,走一趟需要月余的时间。一个月,这陇右又有多少变数。此路不通,只能另想办法。虽然案子有了进展,可更像是进入迷雾之中,线索看似众多,但每一条线索并未有确凿的证据。
已经戌时,焦震笑着提议:“师爷,听说陇右有一家面馆特别地道,不如我们去尝尝?如今毫无头绪,不如先去填饱肚子换换脑子。”
焦震说的不错,荆子言赞同的点点头。“哦,对,把柳大夫一起叫上。这柳大夫为这个案子也出了不少力。”焦震和善的说道。
说罢未等荆子言反应,便让人去请柳静颐。
焦震换上便衣,带上捕快张涛,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和紫苏一起出了提刑司衙门。几人穿过几条街区小巷,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中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小面馆。说是面馆,不如说是一个小摊,这家人在这出摊几十年,虽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但在这小面摊前吃面的人还需要排队。
柳静颐不由地惊叹:“一个小面馆,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生意。”
焦震笑道:“柳大夫有所不知,这陇右一直以面食为主,但是吃面呢,越是这种小摊,味道越正宗。”
看着面摊老板娴熟的拉扯着手中的面条,一块长方形的面块,经过老板几下的拉扯,就变成了细长的面条。将面条放入滚烫的热锅中,捞出放入准备好的汤汁中,上面浇上一层肉末,一碗香喷喷的、热气腾腾的面就出锅了。客人们捧着刚出锅的面,“兹溜”一声吸入口中,客人脸上那满足的表情,即使汗水从额头滴下,也不在意。客人们拿大快朵颐的样子,深深的感染了柳静颐,腹中不免也唱起了空城计。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焦震、荆子言、柳静颐坐一桌,张涛与紫苏坐一桌,等面上齐,柳静颐照例为荆子言试毒,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先挑了一缕面放入鼻子下面闻了一下,而后拿出银针在碗边试了试,确认无毒之后才端到荆子言面前。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焦震一怔,叹道:“师爷,静大夫对你可真是尽心。”
荆子言微微一笑:“这孩子自幼便跟着我,向来对我忠心。”
言谈间,只听旁边有几人闲聊:“你听说没,听说那薛刺史成了种尸,你说他这生前得做了多少孽,来到我们这陇右才两个月,就出了这种事儿,可别连累我们这儿。上苍惩罚,我们这陇右府,已经坏了风水。”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都怪那纪家,强娶豪夺,给我们这陇右带来这么大的灾祸,唉,造孽啊!”
“嘘。”其中一人小声说道:“你小声点,怎么什么都敢说,小心被汪长使听到,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焦震、荆子言、柳静颐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仔细听着几人的谈话。
“哼,我怕什么,这陇右府已经这样了,我们底下的人也都敢怒不敢言,如今我们不是被病拖死,就是被汪长使弄死,左右都是死,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另一人恨道。
“我才不怕他”,又一人愤愤的说道:“我听我家老人说,听说那汪长使,长的特别像三十多年前我们城里的一个有名的歌姬花娘,你说歌姬的孩子,贱籍出身,还能做官?”
另一人问:“花娘是谁?”
“唉,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更何况三十多年前的人,我们都没见过,别瞎说。”另一人谨慎的劝说道。
“我没胡说,听说那花娘之前是芳堇阁的头牌。”那人继续不死心的说道。
“嘘,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命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如今这世道,可不能给自己找麻烦。”
说罢,几人将话题转到别处,吃完饭便离开了面摊。听几人的声音,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自然对三十多年前的事不甚了解,更何况经过改朝换代,多少往事已经被埋没。
官档记载,汪青今年三十五岁。与他们口中的三十多年前,正好对的上。荆子言嘴角略微上扬,只觉心中的淤积之事豁然顺畅。
他朝焦震笑了笑:“大人,这面需要趁热吃。”焦震吃完面,抢着付了账。
几人吃完面,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笑道:“看来师爷是有思路了,我这顿饭钱就没有白花。”
“好了,今日大家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荆子言向焦震行礼回房。虽说汪青的户籍不在陇右,可那唐子卿的户籍却是在本地。柳静颐告诉他,唐子清的户籍记载,其母宛娘曾是流民,经过官府登记造册之后经过李媒婆的撮合,嫁给了唐子卿的父亲。
大辰规定,流民登记造册,有一系列规定,其中紧要一条便是确定流民来源,因何事流落至此,家乡状况等等。可这些事情,在唐子卿的母亲的卷宗上,皆无记载,只记载其是流民,就对其进行了登记造册。
这不合常理。
“看来,的确有些事情被隐瞒了下来。”荆子言自言自语的说道。“可又是谁将这些事情隐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