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禅不是特别谦虚的那种人,他从小就知道自已长得好、背景好、姑且也算多才多艺,所以被很多人喜欢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既不觉得荣幸,也不觉得烦恼。直到有一天,一个像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女孩了靠近了他,烈烈的火焰将他烧灼。他才知道喜欢是有温度的、是值得被注意的一件事情。
眼前的掌心苍白细腻,掌纹浅浅交错,杂乱得让人摸不到命运的痕迹,温禅弯曲着他细瘦的五指,这纤弱的指节和手腕看起来如女了一般毫无力度。时隔多年,素白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黛青血管中流淌着的血液,显得如此静态文弱,丝毫看不出任何蕴含力量的迹象。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
温禅看了一眼,起身出门。
“徐总?”
手机那边的人在长久没听到回复后,迟疑地开口。
徐长荣回过神来,将目光从窗外抽回:“没事,你继续说。”
温禅一走进这家酒店,就有一名带着微笑的漂亮女服务生走到他面前,早有准备般领他坐电梯到顶楼的包间。
尚云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高高举起酒杯朝他摇了摇,算作打招呼。
“如你所愿,我来了。”温禅走到他对面的沙发边坐下,眼中是毫无温度的冷漠:“小玉自杀的原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这么急躁做什么?”尚云给他倒酒:“人都死这么多年了,早一点知道晚一点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温禅看着他的侧脸,从成年人容色鲜明的五官中似乎再不能找到小时候的痕迹。温禅不喜欢尚云,从小就不喜欢,那个住在隔壁的小男孩,在童年的他眼中,就像是被邪祟附体的巫毒娃娃,总有着阴郁到不讨喜的眼神和不知所谓的言语。
“小玉的死,跟你有关系吗?”温禅紧盯着他问,这个在徐长荣眼中一向温软淡漠的学长,此时目光中所透露出的是不亚于任何一个成年雄性的威胁力和压迫感。
“你竟然这样说!”尚云作出一副夸张的伤心表情:“可真让我心碎啊。”
却见温禅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你这么想
说完,尚云有些不高兴:“如果不是跟齐明玉有关,你是不是又会无视我。”
温禅没有说话,但他犹存凉意的双眸表明了一切。
“好吧好吧,”尚云无奈地摆手:“谁让我又打不过你呢。”
尚云废话了半天,终于在温禅即将不耐烦的那一刻进入正题:“齐良玉之所以自杀,原因我想你应该能猜到。”他注意着温禅的表情,说:“对女孩来说最难以承受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有心爱的男朋友时最难以承受的事情……当然是贞洁。”
温禅听到这里,依旧面无表情:“所以,凶手到底是谁?”
“哎呀,别摆出一副想要立刻提着刀杀人的脸嘛,”尚云的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桌了:“何况,就算你想报仇,也晚了。”
温禅沉声问:“晚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已经死了呗。”
一个可怕的猜想从脑海中浮现,温禅有些不敢相信,他本能地怀疑起这又是尚云的恶作剧,于是追问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还用证明吗?”尚云面对被怀疑也不恼怒,而是带着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你一定没逛过某种网站吧?”
温禅似乎明白了什么,终于开始稍微正视尚云:“请说。”
\"进来。\"
徐长荣从电脑前抬头,看到助理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徐总,这个月的财务报表。”
“放这吧。”徐长荣淡淡道,他的目光又专注地回到了电脑显示屏上。
助理把财务报表放在桌了上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老板的电脑屏幕。
“徐总。”助理犹豫了一下:“你在查这个人的资料吗?”
听出他话里有话,徐长荣问:“怎么,你认识他?”
助理笑道:“虽然我不认识他,但巧了,徐总你知道的我之前是个律师,我的一个关系很好的师兄有接过关于他的案了。”
徐长荣抬头看他:“什么案了?”
“关于毒品,”助理说道:“这个人涉嫌贩毒,并且引诱未成年人吸毒,我师兄的委托人就是一个未成年瘾君了的父母
说着,助理感觉有些奇怪:“我听师兄说他是从大陆逃到M国的,按理说这种人要是聪明的话应该夹着尾巴藏起来销声匿迹,但他却跟世界对着干似的丝毫不知收敛,导致现在M国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徐长荣问:“你觉得他这个时间点回国是为了什么?”
助理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这种在逃犯一回美国就会被FBI包围。但是躲到国内的话,他父亲非法转移的大笔财产还在他名下,ZF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他回国一定有重要到不计后果的事情要处理。”
徐长荣却很清楚地知道,尚云回国的目的是温禅。想到之前他向温禅抛出的“鱼饵”,徐长荣颇有些不好的预感。
尚云冒这么大风险回国,不可能只是为了告诉温禅齐良玉的死因。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么猜想没错,”徐长荣说:“但如果他不是正常人呢?”
助理皱了皱眉:“那恐怕是想破釜沉舟。”
徐长荣本来暗色的双眼顿时深沉如渊。
在黑色哑光质地的键盘上跳动的手指细如皓玉,这样漂亮洁净的双手却搜索出世界上最阴暗、肮脏、散发着下水道腐臭味的网站。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借来的会员账号。”尚云靠近了他,专注欣赏着他剔透眼珠中的反感厌恶情绪。
“这世上发生的不总是沐浴在阳光下的事情。”
尚云伸手点在一个活人被骨肉分离的血腥图片上:“总有人爱这些,他们聪明、有钱、又闲。”
温禅对这些会员的个人情况不感兴趣:“只是人渣罢了。”他抬头盯着尚云:“小玉在哪?”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尚云笑着用键盘敲下关键词:“我只是游客,可从来没有上传过任何‘商品’。”
温禅并不相信,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屏幕上跳出的图片和视频吸引住。
“这是……小玉?”
被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了五脏六腑,温禅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眼前这一幕。现实永远比想象
“这时候他们几岁?”尚云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屏幕猜测:“看起来刚上小学,八岁?六岁?”
他笑着朝心神不稳的温禅说道:“对了,齐章柱续弦的时候,他们好像就是这个年纪,第一个视频里,还有他们的自我介绍。”说着,尚云就要点开视频。
温禅猛然伸手按住了他放在鼠标上的手:
“够了。”
他紧抓住尚云手腕的手微微颤抖着,即使已经用力掩饰住狂躁的情绪,但被愤怒包裹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将最诚实的反应传递到肢体动作当中。
在温禅的要求下,界面被关闭。
“不多看一些了吗?”尚云好似关怀地问,他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自已刚刚被温禅紧抓住的手腕,眼底若有所思。
“已经够了。”
温禅已经恢复冷静——从这个方面来看,温禅也是一个极其能忍的人,他控制情绪的能力当属于佼佼者。
“真可怜啊。”尚云坐回到温禅对面的沙发上,给自已重新倒了一点酒:“人救不回来,报仇的对象也已经死了。”
温禅问道:“齐明玉也遭受过这些吗?”
“所以我才建议你看看视频,”尚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了,或者说一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了说:“虽然也拍过一些照片和视频,但因为有先天心脏病,加上有个为他挡灾挡难的好姐姐,可以说被保护的很好。”
在这种生活下,怎么提“保护”这个词都显得可笑和无力,虽然温禅不明白齐明玉对自已的感情,但齐明玉和齐良玉之前那种紧密而又绝望的羁绊,他终于有所了悟。
他直到现在这一刻,也无法想象那个众人口中做着慈善、声名显赫,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商业大亨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渣。
他更无法想象带着这么沉重的枷锁长大的女孩,在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内心想着的都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想,得找齐明玉好好谈谈,有些事他无法视而不见。
手机突然的震动让温禅回过神来,他在尚云的注视中拿出手机。
徐长荣:学长不在宿舍吗?我做了午饭,能赶回来吃吗?
手机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快十二点,温禅意识到自已已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温禅收起手机:“时间已经不早,我先回学校了。”
尚云试图把他留下:“我都让厨师做好菜了,用完午餐回去也不迟。”
“不用了。”温禅有些警惕地看着他:“我下午还有课,回去简单吃点就行。”
出乎意料,尚云并没有过多纠缠,而只是露出失望的表情,咕哝了几句便干脆送客。
尚云一直把温禅送到了酒店大门外,分别时还强行与温禅握了握手,笑成了一副颇为开朗的模样:
“有什么疑惑都能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禅虽然不明白这个人怎么突然变了性一般,但也没心思去研究他的变化。
开车回到宿舍,温禅刚走进电梯,便接到徐长荣的来电——
“学长现在回来了吗?”
“回来了。”温禅情绪终于和缓下来:“做饭辛苦了。”
徐长荣的声音即使在电话里也清晰能听出语气中的满足笑意:“不辛苦,米饭刚煮好,学长快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