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听香水榭。
段誉呆呆地坐在水阁下,看着尽头一望无际的碧水,心里突然胡思乱想起来。
他离家已有半月功夫,不知道大伯他们查清楚他的下落没有?
也不知道母亲知道他的消息没有?
想到此处,段誉不禁又想念起了母亲,仔细算起来他们母子已经半年未见了。
而眼下不仅他被困在这小岛上,就连父亲的下落也一无所知。
年少不知道愁滋味的他,仅在这短短半月间,便体好似验到了世间的酸甜苦辣。
……
与此同时,燕子坞的会客厅内。
“段先生,辛苦你们了!”
看着出现在大厅内的段延庆与叶二娘,慕容复开口道。
不错,慕容复将身处尚处射雕之世的段延庆与叶二娘二人带了回来。
诸天世界时间的流速,与天龙之世大为不同,看似天龙之世不过过去数月,可在射雕之世中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
段延庆还好,毕竟他修为更深,加之他武学天赋极高,纵然身处射雕之世,他的修为反而比当年更加深厚。
而叶二娘的修为,虽说是大为逊色于段延庆,可她一身所学毕竟是出自名门大派,经过慕容复与慕容博父子二人麾下调遣,她的武功见识自然尤胜当初。
眼下虽过数年之久,她只是眼角的周围多出了一丝细微的皱纹而已。
至于为何将叶二娘也带回来,自然是源于虚竹的缘故。
当初二人有所约定,慕容复助叶二娘母子团聚,她便要在自己麾下效力。
如今她们母子虽然团聚,可却因为他的缘故,被迫暂且分离。
而慕容复此番重归射雕之世,自然要带她回来与虚竹团聚。
至于岳老三,他这个人性格暴躁,但却为人直爽,对于他来说,身处何世都影响不大。
近年来反而由于在慕容博麾下,能够大展拳脚,不受拘束,反而让他觉得更加逍遥。
于是此番慕容复要带三人暂归天龙之世,他反而爽快拒绝了。
见他态度坚决,慕容复索性也满足了他的愿望。
毕竟慕容博在射雕之世基业渐大,近年来手下也吸纳了不少高手,但这些人未必有岳老三用的顺手。
毕竟岳老三性格虽然暴躁,行事狠辣,但却极讲信义。
有他在慕容博麾下听从调遣,慕容复暂且也可以放心。
“公子客气了!”
叶二娘闻言,提前主动拱手道。
对于她而言,慕容复不仅仅是助她与失散多年的儿子相聚,更是解决了她爱慕男人玄慈大师当年与人的旧怨。
以己度人,叶二娘心知自己定然难以做到这般程度。
毕竟玄慈大师乃是少林的方丈,又是中原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若是换做心怀鬼胎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慕容复却偏偏将此事从容化解,至今江湖上并无任何有关玄慈大师的任何恶评,足此可见慕容复的品节。
因此叶二娘即便与爱子相认后,也依旧愿意听从慕容复的调遣。
随后一旁的段延庆也主动慕容复微微拱手,旋即道:“不知道公子召我们回来,所为何事?”
他这数年间,一直跟在慕容博跟前听从调遣,为得正是早日相助他这位恩师成就大业。
他这样做,其一是为了报答昔年慕容博传功之恩。
他当年被奸臣篡国,导致他身受重伤,几乎沦为残废,可慕容博却这时现身,传授他一身纵横江湖的邪派的武功。
虽说慕容博的确是用心不诚,但他的确是改变了段延庆的命运。
所以明知慕容博用心不诚,段延庆依旧心怀感激。
而其二自然是为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儿子的下落,当年天龙寺花子邋遢,观音长发……
这一切都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如今得知自己尚有子嗣在世,他自然更为激动。
况且叶二娘与爱子相聚的一幕,他也是看在眼里,当然不会多做怀疑。
只是如今老先生慕容博霸业未成,他却被慕容复带回了天龙之世,一时间自是有些费解。
“段先生,此番我带你归来,自然是要兑现当年的诺言!”
看着眼前的段延庆,慕容复说出了一个令他为之心震的消息。
“慕容公子,莫非你已找到了他的下落?”
话说道此处,段延庆亘古不变的沙哑的语气,竟然隐隐透露出一丝颤抖。
“他眼下就在听香水榭之中。”
慕容复微笑道。
……
听香水榭。
听雨居。
刚用完午膳的段誉,看着站在自己眼前候客的阿碧,一袭淡绿衣衫。
而她身旁站着个身穿淡绛纱衫的女郎,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纪,嘴角含笑看着他。
阿碧是瓜子脸,清雅秀丽,这女郎是鹅蛋脸,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自从他来到听香水榭后,就颇为备受这位阿朱照顾,在她身上段誉甚至感受到了宛若亲人的感觉。
他虽被困在这座小岛上,但每日饭来伸手衣来张口,几乎与在镇南王府无异。
甚至每日这位阿朱姑娘,还怕他过于枯燥无聊,还特地来陪他许久。
这一幕被段誉看在心里,心中感动之余,反而更加好奇那位慕容复带他来此的原因。
自从半月前,他与父亲二人被强行带至江南以来,他就被困在这座小岛上,每日所见的人,除去阿朱与阿碧二女外,便只有岛上的仆役而已。
至于那位慕容公子,则好似彻底消失了一般。
想及此处,段誉突然叹道:“老天爷的本事,真是让人惊叹!”
阿朱与阿碧闻言,对视一眼,眼中含笑,心中清楚她这位兄长又犯了书生气,于是故意道:“段公子为何感叹呢?”
段誉摇头道:“姊姊与阿碧一般,都是天下少见的美人,任何人看到都要心生感叹。”
阿朱微笑道:“那在你眼中,莫非我远远及不上阿碧?”
阿碧同时道:“在你眼中,她比我胜过十倍,是不是?”
段誉摇头道:“都不是。我只觉老天爷的本事,当真令人大为钦佩。他既挖空心思,造了阿碧姊姊这样一位美人儿出来,江南的灵秀之气,该当是一举用得干干净净了。哪知又能另选一位阿朱姊姊。两个儿的相貌全然不同,却各有各的好看,叫我想赞美几句,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
阿朱笑道:“呸,你油嘴滑舌的已赞了这么一大片,反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阿碧闻言,则是微微一笑。
她将阿朱视为亲生姊姊,来此自然也是源于阿朱的缘故,见到段誉摆脱了早前恐慌不安的情绪,于是也放下心来。
突然间,却听有人道:“阿朱你们下去吧,我和段先生与他有话要说!”
阿朱与阿碧闻言,连忙转身,这才看到听雨居内多出二人身影,其中一人正是慕容复,而另一人便是许久未曾现身的段延庆。
“公子爷……”
阿朱闻言,语气里明显有些犹豫。
“阿朱,你放心,我与段先生自然不会害他!”
明白阿朱的担忧,慕容复微微一笑解释道。
听到自家公子爷开口,阿朱与阿碧这才缓步离开了听雨居。
但见到阿朱二女离去后,段誉却是有些惊慌。
只因眼前的青袍人正紧紧盯着他,他眼神好似暗藏着千言万语。
但就是这种眼神,让段誉莫名心生惧意。
他自幼就长在镇南王府,极少外出,自然根本未遇到过这种情形。
在他眼中,青袍人是个老者,长须垂胸,根根漆黑,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他,竟一眨也不眨。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形,都难免有些惊慌,更何况是段誉。
况且仔细再瞧几眼,见他全身纹风不动,连眼珠竟也绝不稍转,显然又非活人,宛若活生生的僵尸一般。
段誉见此,更是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段先生,他便是段誉!”
看出了段延庆心中的复杂,慕容复缓缓道。
“他是段正淳的儿子?”
段延庆语气复杂道。
“不错,但也不是!”
慕容复的回答,也是出人预料。
段延庆闻言,心中不经一动,他深知慕容复的为人,明白他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但段正淳的儿子,又与他有何干呢?
他一心想要复国,自然早早就将大理如今的皇室打探的一清二楚。
段正明与段正淳兄弟二人,只有唯一子嗣留下,便是眼前的段誉。
慕容复忽然笑道:“段先生,莫非不相信我吗?”
段延庆道“我……”
他并非是不相信,而是此事过于匪夷所思。
他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身儿子,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
唯独当年在天龙寺外,与那位观音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但……
但他不应该是的人。
尤其他还是段正淳那狗贼的儿子!
“段先生伱仔细看……”
慕容复继续微笑道。
而眼下的段誉却是一惊非同小可,只因他听到慕容公子与那个怪人说话,但始终未见到他嘴唇张开,决不是他开口说话。
但又会是谁呢?
段誉莫名身体一寒,他忽然想到了鬼怪之谈,身子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段延庆闻言,瞧瞧段誉,又回想起段正淳的容貌,那段正淳他也曾见过,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
但眼下一个人脸方,一个人脸尖,相貌全然不像,而段誉俊秀的形貌,反而和他自己年轻之时倒有七八分相似,心下顿时疑虑尽消,但仍有未解之谜。
“段正淳风流过人,不珍惜枕边人,因此才有了当年天龙寺外的报复!”
慕容复语气淡淡道。
“你是说……”
段延庆语气不禁变得颤抖。
慕容复道:“不错,当年天龙寺外的人,正是她!”
二人一问一答,好似打哑谜一般,让段誉变得心中生俱,还以为这位慕容公子拥有与鬼神通灵的能力。
“原来是她!”
段延庆似在喃喃自语。
那一晚,那女子万缕青丝披将下来,垂在肩头,挂在脸前,在月光的衬托下,宛若观音降世。
他当年只当是菩萨,却不知她竟是镇南王妃。”
其实当年他过得数日,伤势略痊,发烧消退,神智清醒下来,便知那晚舍身相救的白衣女人是人,决不是菩萨,只不过他实不愿这个幻想化为泡影,不住的对自己说:“那是白衣观音,那是白衣观音!”
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也明白这一切由来。
看着眼前的段誉,他心中只觉说不出的骄傲,甚至一瞬间想要开怀大笑。
心道:“果然真是报应不爽,段正明兄弟窃取了皇位,但膝下却无子嗣,就算你们做了大理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甚么希罕?我有儿子,你却没有。”
这时候脑海中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明白自己是有些欢喜过头了。
“段先生,你要与他……”
看出段延庆心中的欢喜,慕容复突然道。
“不必了!”
然而段延庆却不等慕容复讲话说完,便打断了。
“哦,当真如此?”
慕容复语气意外道。
“当真如此!”
段延庆明明脸若僵尸,但此刻的他却宛如在微笑一般。
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天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相之后,对段夫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敬畏感激之情,自然不愿因为此事真相暴露而牵连到了她。
他感激她,但也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
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喜欢上一个满身血脓的邋遢化子,更不提眼下的他双腿残疾,话不能语,饭不能张口。
甚至面色肌肉全部僵硬,眼皮无法闭上,脸上自更无喜怒哀乐之情。
这样的人,又怎会有人喜欢?
况且他苦苦追求的东西,无非是大理的皇位,可待到段正明兄弟二人百年之后,这大理的基业又将会落在他儿子的手中。
明白了这个事实,段延庆心中多年苦闷瞬间得到宣泄。
眼下的他,只觉世上甚么名利尊荣,帝王基业,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可贵!
所以他感激她,不愿让她伤心流泪。
“好,既然如此,段先生,可将此物留下!”
似是明白了段延庆心中想法,慕容复微微一笑后,忽然探手一抓,便见段誉脖颈上小金牌便被他吸进掌心。
“段先生,接着!”
慕容复旋即又将此物丢给了段延庆。
段延庆伸手接住,只见这一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翻将过来,只见刻着一行小字:“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
看到此处,段延庆嘴角好似翘起。
时至此刻,慕容复所言的一切都得到了证实,他也终于确认段誉的身份。
段誉的确是他的儿子。
而他有着段正明兄弟二人,一生难有的东西,这一切足以让与他自豪与满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