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叙涯一怔。
“我?”
他似乎有些不理解, 颇有些茫然地望着陆照旋,但他的脚步并未停顿。
“当然是你。”陆照旋轻轻颔首。
这时,他浑然不似道器摧折、任人宰割的模样,气度从容得一如交手之前。他回望着明叙涯, 也许目光里还带着点平静的好奇。
明叙涯张了张口。
这问题有些诡异, 甚至有些荒诞, 他似乎可以毫不犹豫地嗤笑, 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嘲讽, 也可以保持高傲和自矜,赢家是不需要说太多的。
但言语停留在唇边, 一切似乎都十分苍白。
明叙涯脚步缓缓,每一步似乎都是对陆照旋的审视,然而每走出一步,他都惊诧于这苍白与无力。
他意识到, 也许他所走出的每一步, 其实是对他自已的审视。
他是否预料过这一幕?
答案是肯定的。
他筹谋了十数万年,为的不正是这一刻吗?
但一如十数万年前, 兆花□□器摧折的那一天, 得偿所愿后是深深的茫然。一切似乎是他为之长久准备的结果, 又好似毫无准备、来得如此突兀。
“当然。”他终于认定一切, 可以笃定地说出这个答案,“我筹划了这么久, 为的就是这一天。”
“原来是这样。”陆照旋望着他, 似乎绽开了一个微渺的笑容, 缓缓点头,“师兄,你总是这样。”
明叙涯有些恍惚。他总是难以分清陆照旋与兆旋, 难以分清这个轮回转世十数万年的陌生女修与他的小师妹,而这难以分辨在他唤他师兄的时候,尤为强烈。
“也许我是有些后悔的。”他忽然轻声说道。
陆照旋凝视着他。
此时此刻,他温顺地半伏着,以堪称平静而温柔的目光望着他,美貌便好似轻烟,丝丝袅袅地散开魅力,若有似无地敲打着旁人的心弦。
而他身上似乎永远有一股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气势,再温和的目光、再谦恭的姿态,也难以遮掩这份独特的气质,令无根之水般的美貌生出江河万丈,浩瀚折人。
但在他平静与温和的面容上,隐约透露出一二分因他的言语而萌生的惊诧,一如先前那句“你也是我的心魔”。
不知道为
他凝视着陆照旋,不放过他因为这些言语而产生的哪怕一星半点的情绪,这些打破他平静淡漠的,哪怕再微小,似乎也十分珍贵。
“但你是会懂我的。”明叙涯慢慢走近,离他只有十步之遥。
“为了得道,为了变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
他好似真心请教,又好似真心认为他认同。
陆照旋沉默地望着他,轻声说道,“对。”
这是兆花阴教给他们的,陆照旋也却确实真心认同。
也许无情是他们师门一脉相承的天性。一如兆花阴对慎苍舟,一如明叙涯对兆花阴。
“但有些事,是必然要发生的,这和是否理解无关。”陆照旋平心静气地说道,“所有迫不得已、反复犹豫,结合到一起,最终都是必然。”
“我和你不是同路人,也永远不可能是同路人,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想改变我,一切也不会改变。”他说到这里,垂眸微笑起来,“师兄,你是赢家,为什么反而要哭丧着个脸,露出输家的姿态?”
明叙涯立在离他五步之遥。
他没有再向前,低头望着他。
陆照旋半伏着,唯有仰首而视。
他是如此狼狈,但他却在微笑。
而他是如此高高在上,但他脸上干净得不带一点情绪。
“我猜猜——”陆照旋轻笑,他的语气是如此不合时宜地轻快,甚至带了点嘲意,“你把师尊当成心魔,日日夜夜想着怎么胜过他,然而任你百般算计,最终发现师尊还是飞升而去,你永远也没胜过他。”
“你把我也当心魔,希望我认同你、与你走上同一条路,结果我与你的期待相反,你以为可以扭转我的想法,百般筹谋,十几万年过去了,发现我还是不认同。”
“你从来没有战胜过心魔啊,师兄。”他温柔地笑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尖刀下刺,“等我死了,你当然可以得到太清剑典,当然可以知道师尊的飞升之迷,但你永远输了。”
“即使你百般算计他,最终还是要借着他的传承飞升,你没有胜过他。而我不认同你,你无可奈何,只能杀了我,你
他以无比怅惘、无比怜爱的目光望着他,“师兄,你不觉得一直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非常可怜吗?”
明叙涯没想到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在仿佛师尊的乖乖女一般的小师妹眼中,他是这样的存在。
他宁愿陆照旋恨他,也不要他可怜他!
这同情令他作呕。
在此之前,他希望陆照旋理解他。他似乎走在一条无比孤独的路上,也许他确实有些迟疑,也许他真的需要一个人信他,给他一点力量。
这期盼是如此的隐秘、如此的让人羞于启齿,以至于明叙涯从未提出,也从未试图让兆旋理解,他甚至欢喜陆照旋认定他是想摆布他,仿佛这样在他心里,师兄就会更高大一些、无所不能一些。
明叙涯是如此确信自已注定的成功,却又偶尔会心生怀疑。倘若有人在这零星的怀疑时给他一点肯定,他确信,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把希望放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身上,但希望似乎永远在落空。
兆旋永远不会知道,在两人翻脸置气、相互不合后,他是怎样的失落,又是怎样的不甘。
于明叙涯来说,这已近乎成了习惯,习惯着习惯着,便成了执念。
去除他冷酷的那一面,明叙涯未尝不曾有温情,他把这不多的温情给了师妹,希冀收获等同的东西,但似乎从未成功。
他无数次希冀兆旋有朝一日能明白。
但此刻,他再不想他明白,也不必他明白。
他渐渐走近,朝他俯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
陆照旋只是望着他,微微笑着,甚至还稍稍仰首,朝他离得更近些。
近在咫尺的是他沉静如海、明亮如星的眼睛,以及平淡到漠然的目光。
“我会飞升的。”仿佛承诺着什么,他冷硬地说着。
陆照旋没有回答。
他张开双臂,拢住了他。
仿佛有利剑出鞘,剑光在天光里一闪而过,如春雷始动,划破长空!
这剑光是如此耀眼,于万丈软红里,超然拔萃,皎皎不群。它仿佛预示着什么、想要撕碎什么、毁灭什么,又或是赋予些什么。
好似站不住般,明叙涯摇晃了一下,摔在地
陆照旋半揽着他,由他半倚在他臂弯。
他是如此亲昵地与他依偎,而他也确乎没有办法与他分开。
从他喉头探出一柄青霜短剑,正落在明叙涯胸腹间。
这样的皮肉伤,莫说是问元修士,即便是蜕凡修士,甚至元婴修士,也该不当一回事才对。然而明叙涯倚在他怀里,甚至没有挣扎。
“你的道器明明摧折了。”他眉头紧锁,望着他,似是不解,似是不甘,“这是他留下的办法?”
他不解陆照旋明明道器摧折,为何还能对他出手?
但似乎又没什么好不解的,兆花阴当初正是在道器摧折后飞升的,陆照旋得了太清剑典,有了道器摧折后保持实力的办法再正常不过。
他只是没想到。当年兆花阴没有对他出手,他以为他直接飞升是没有除去他的实力。
“不是的。”陆照旋缓缓摇头,“我与师尊走的,也不是一条路。”
所谓的道器,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误导明叙涯的幌了罢了。从一开始,他便没打算顺着太清剑典,而打算另辟蹊径,一是因为更合适,二是因为明叙涯。
他不知道明叙涯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所以干脆避开这条路。
在得到太清剑典、决定以位面升格为基飞升后,他还反复寻找太素白莲、杀掉魏临崖后放些似是而非的话,都是为了误导明叙涯,让他以为陆照旋虽得了太清剑典,但走的路还是与寻常区别不大。
这一切,全为了此刻!
“你记得这把剑吧?”陆照旋轻声说道,“师尊以它载录太清剑典,你以为太清剑典才是真正对付你的东西?”
“它叫照花阴。”陆照旋伸手轻抚剑身,“师尊没有原谅,我也没有。”
“师尊问你,为什么竟能如此轻易地把故往抹去。但我觉得,你从未抹去。倒是我,已把故往抹去了。”陆照旋轻柔地拂过明叙涯面颊,令他闭上眼睛,“它会带你回到你放不下的往昔,按你的心意弥补你所有的遗憾。”
“在那里,世界由你心意,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至于尘世的、不顺心的、挣扎的,便交给更习惯的人去挣扎吧。
“师兄,我觉得我更合适一些,所以,这道途,还是我来
明叙涯闭着眼睛,似乎真的陷入无边美梦,但他在他怀中慢慢消散了,化作春光明媚,风过梧桐,又是一年胜景。
而梦里的人,又是否重回了十数万年前,那时女童稚纯,少年清朗,前路似无晦暗,大道也正通衢,放眼望去,未来有无限可能。
晴光遍洒,沧海岛上,无数人惊愕地抬起头,迎来数百年来第一道春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星期二、三不更新,我会去心有明月光那把大纲放上,算是给那本一个了结。
星期四、五会放出番外,字数不会低于15000,然后本文就正式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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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开《苟在诡秘修仙界[穿书]》,放一下我的新文案:
封析云穿进克系修仙文,成为总想搞死男主的美艳邪灵,然而他发现——
作为原著里心狠手辣的反派,他现在还是个动不动喘两下的病弱美人。
邪神即将降临,原著中惨死化为邪灵的命运也一步步逼近。
封析云:收起我的全副家当,跑就一个字!
星空中,邪神凝视着即将降临之地,祂看到……
少女一步一喘,揣着小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挥一挥衣袖,顺手带走了灶台上的漂亮娃娃。
邪神:诡异尚未显露,你怎么就跑了?你把我的化身带走了,我还怎么降临啊??
逃出小镇后,封析云发现这个世界遍地邪神、处处诡异。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遇到危险——
因为他永远能提前察觉并跑路。
虽然在广大邪神看来,事情可能正好相反。
后来。
邪神信徒们高呼他的名字,企图召来神主。
修士们默诵他的名讳,希冀汲取力量吓退邪神。
而堕魔的天才虔诚俯首,视他为唯一的神,信仰他、畏惧他、追随他、崇敬他,只为他随意的一瞥——哪怕在这一眼里化为轻烟。
“我愿为您奉上一切,求您的目光与我同在。”
封析云:那我们可以…一起跑路?
cp:堕魔天才·一心向神·狂信徒·男主 x 病弱美人·谨慎从心·至高神·女主
-阅前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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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非正统克系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