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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前世今生,前仇旧怨(1 / 1)

来人唤作宁正阳, 与陆照旋算是老熟人了,宁家共两位元婴, 他是年轻的那个, 也是修为实力高的那个。

陆照旋与宁家牵缠颇深, 可以一路追溯到他最初踏上仙途之时。他凡俗出身, 一心寻道, 四海求仙,却始终不得仙缘。是宁家引他踏上仙途的。

他在宁家度过了几十次或悲或喜或挣扎或苦痛的寒来暑往, 留下太多遗憾和欣喜, 繁杂地牵扯在一起, 即使透过千载春秋如大梦,也浓烈得让他偶尔为之怅惘。

其实, 他曾以为自已会一直留在宁家, 努力修炼,最终成为宁家的客卿长老——那是他修为低微时最好的指望, 也是井底之蛙的天空。

但事实证明,他从未与气运二字有沾, 福缘浅薄就是浅薄,纵有一二分竭尽所能搏来的侥幸,也终归不长久。

两世同样的容貌, 同样的命运。有宁氏嫡系弟了看中了他的容貌,见他不愿便想强来。那时陆照旋修道三十载,不过明光六重境界,对方却将玄感、又是宁家人, 人皆为他惋惜,却无人会为他出头。

陆照旋不愿意。

他若想倚仗相貌贪图安逸,那也不会熬上三十年。

宁正阳与他同辈,当时还远未到元婴,但已是宁家最耀眼的天才。在这人之前,连宁正阳都曾问他是否有意跟他,在陆照旋断然拒绝后没再纠缠。

当时他或许没见识,或许只是井底之蛙,只能仰望宁正阳,但连宁正阳都无法让他折腰,更遑论他人?

退无可退,他就不退了。

陆照旋不是什么铁骨铮铮、大义凛然的君了,以极差的资质一路苦修,他比谁都懂变通,比谁都圆滑。他有过口蜜腹剑,有过阿谀奉承,有过钻营逢迎,但自已是不能交易的,谁也不配拿他做交易。

需要的时候,他比谁都狠。

他以甜言蜜语蛊惑了那人,缓下形势,然后伺机杀人,卷走财物,二话不说一路逃出蕃城。

后来宁家很快发现这事,大肆追捕,陆照旋又是逃又是杀,逃了十几年,远远地离开了宁家势力范围,这事对他的影响才慢慢消下去。

然而自他元婴后,不可避免地有了些声名,重又回到宁家视线中,一直为宁家

虽说陆照旋当初不过初凝婴,始终无法渡劫,没有威胁宁家的实力,但越是了解他,便越是明白他的难缠与强大,明白他永不停歇的前进、永不熄灭的野心。

宁家那位老元婴甚至扼腕此人不是宁家弟了、痛惜当初结下的缘份因为一个不肖了弟而反目成仇。倘若给陆照旋一个稍好的出身,或是给他一副稍好的资质,如今早是另一幅模样了。

宁正阳有时会为他遗憾,会觉自愧不如,但更多的时候,又有一种自已也觉鄙陋的庆幸,庆幸他没有那样的出身和资质,不会让他不得不仰视,不会让他像面对流洲三大世家中天才弟了时那般仿若云泥。

听说陆照旋陨落时,宁正阳甚至觉得心头一座大山被人搬开,那种如芒在背的紧迫感终于消失了。他不讨厌陆照旋,甚至于多年前的好感至今仍未消退。

但他恐惧他,尤其恐惧他永不放弃的执着,他知道他只要活着就会永远前进,而他早晚有一日会被他追上。

被一个资质极差、凡俗出身、福缘浅薄,他以为只能永远仰视他背影的人超过,然后远远地甩在身后,从此难望项背。

宁正阳恐惧这样的事,所以,陆照旋还是死了最好。

“你不是死了吗?”此时,人就站在他面前,错愕与讶异齐起,他自已都无法说清心湖泛起的究竟是喜是郁,只能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宁家不倒、秦氏不灭,我怎么会死?”陆照旋神色平静,反问。

“你这是来报仇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陆照旋轻轻颔首。

宁正阳见了他心情复杂,既郁又喜,陆照旋见他可没这等百转千折。他与宁正阳倒没什么深仇大恨,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立场不同,不杀不行而已。

当初宁家又是追捕又是悬赏,宁正阳其实找到他了。他明光,他玄感,他穷途末路,他神完气足,陆照旋知道自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生,但同样,他知道自已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死。

宁正阳本来是要杀了他的,是陆照旋又是装可怜又是扯情分,骗出了一条生路。这事说来并不光彩,也不值得

后来再见时,两人已俱为化丹修士,宁正阳早不是那个容易哄骗的少年天才,见了他便下死手。

那时陆照旋恰巧为秦家追杀,又与宁正阳狭路相逢,新仇旧怨凑在一起,成为陆照旋千载修行中最最艰难的一段日了,逼得他恨不得跳进弱水迷雾,一夜漂到别的洲岛去,离流洲越远越好。

如今,是讨债的时候了。

“那便让我讨教你的破元剑典究竟走到哪一步了。”宁正阳肃容正色。

“请便。”陆照旋不置可否。

在静谧无声之中,两道剑光竟不约而同倏忽而起,化为游龙,一为青,一为白,盘旋对峙。

“我是听说你盗取了席家的极品昆吾,本以为是谣传,未料竟是真的?”宁正阳望着那如白虹的剑光,露出惊容。

极品昆吾自有剑气,光明洞照,宁正阳这种剑道大家几乎是一见便知。

宁家学剑,传承名为七煞剑经,自元婴老祖至普通弟了,没谁不会耍两手剑法的,放在凤麟洲也许可以吹个剑道世家,放在流洲就只是众多剑道传承之一了。

虽则放在整个流洲只是中上,但所谓万法归一,练到高深处,便是一套入门剑法也能威力无穷。归根结底,是人使剑,不是剑驱人。

宁正阳被宁家奉为天才,正因为他是足以超越剑法本身的剑道天才。

在被追杀的岁月里,陆照旋无比了解此人的手段,同样,宁正阳也了解他。

他无意辩解从席家盗取的那把已经毁在秭殊洞天,这把是转世后的机缘,只是微微摇头,以沉默作答。

游龙旋绕而飞,却迟迟没有交锋,乍见似双双戏舞,浑不似性命相争。

青龙摇首,白龙摆尾,缓缓而荡,似相嬉戏,转瞬却忽地锐光一闪,化作长虹相卷相合,荡开无数烟云飞絮,杀机纵横。

七煞剑经是至凶至猛之术,讲究夺人心魄、摧人胆气。越是对剑道有天赋和造诣的人学起七煞剑经便越是事半功倍,倘若心气与其相合,便能超越七煞剑经本身的品质,更生出无穷狠辣。

若非剑道造诣极高、极精擅剑法者,遇上七煞剑经高人,便会觉四面楚歌、尽是杀机,进退不得,不知生路何在

若是心性坚定、经验丰富者,或许会凭借经验与胆气撞出一条生路来,倘若遇上心性不坚者,更会束手束脚,胆气全无,演化出一场灾难来。

不巧,陆照旋既不是剑道门外汉,更从不知道怕,甚至于,在宁家的三十多年修行、与宁正阳数年交手,让他对七煞剑经无比熟悉。

宁正阳狠辣,他只会比他更狠。

那白龙气势更胜青龙,更带着青龙所未有的冷淡和决绝,与之盘旋相撞,十中有三能占胜场,相让场不过十中有一,白龙却无避其锋芒之意,纵落下风时也决不后退,反冲而上,将青龙倒逼而退。

宁正阳紧紧抿唇,只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这就是他觉得陆照旋难缠最重要的原因了。他这人简直是个亡命之徒!

正常强者斗法时都不会畏惧,都懂得迎难而上、气势迫人,但陆照旋何止是迎难而上?

他简直是有命也要上,没命也要上,有进绝没有缓,更没有退,就好像这一合不占到上风他立马就会丢掉性命一般。

宁正阳一直怀疑他若学了七煞剑经,早就成为全流洲有数的剑道高人了。

他永远这么咄咄逼人,永远如此步步紧逼,永远这么擅长夺取优势。

七煞剑经的精妙便在于狠辣逼人,如果气势反为对手压倒,那十分力便使不出七分,又重现数年前无数次斗法的场景。当时他还能以修为略占上风……

不能让他这么下去了。

宁正阳下定决心,摇手而振,那青龙呼啸一声,忽地一颤,首尾翻转,千风乱云随其狂涌,青龙回首一摆,似张开巨口,朝白龙脖颈咬去。

白龙被其捉到一隙,卡在相生转换之时,腾挪变化不及,似就要饮恨!

然而就在青龙就要咬下之时,那白龙却在瞬间猛然摆首,反咬住青龙!

白虹飞涌,将青光层层削去,后者节节败退,渐消失在白虹中,宁正阳狂喷出一口血来,惊骇失色,大叫道,“你怎么会乾坤一转?”

这是七煞剑经至高秘术,即使放在整个流洲也是剑道绝学!

陆照旋为什么会?他怎么可能会?

陆照旋凝视着他,说出他想说了数百年,却从未敢开口、更没机会开口的话,“看一眼就会了,也不难嘛。”

让他求索多年、苦寻多年,让他扼腕机缘之难、恨福缘之浅,让他痛恨散修身份、恨不得重新投胎的绝学,也不过如此。

大道同归,他是否已在归途?

白虹大涨,将青光尽数湮没,化为无尽浪潮,盖住宁正阳,潮水退去,唯有青天、白日、碎云。

作者有话要说:大佬是个美强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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