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1月29日,眼看又到了一年除夕。
南华公司各地方都已经放假,也到了安海镇迎宾馆最为繁忙的日子。
郭嵩焘到了西南非洲后一直发挥余热为南华公司培训地方官员,教授公务员施政之道。
他的学生遍布南华公司的上上下下的各个层级,他也因此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了。
从除夕这天开始一直到年初四,每天都会有学生过来给他拜年并送年货。
梁氏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十分舒坦,因为家中正室夫人前两年去世了。
而她一直跟在老爷跟前,虽然没有明确立她为正,但是她离自家老爷最近,时间也最久。
这些年她的家族也有不少人到西南非洲来了,依仗郭嵩焘的人脉,在这边也找到了营生。
不过梁氏最大的营生还是帮助南华公司移民,梁氏带来的湘地移民到了这边后纷纷惊呼赚到了。
不但吃得饱还有地种,他们对石老爷的感恩戴德同时也不忘梁氏的引路之恩。
梁氏族人为南华公司移民赚下了不少产业,如今土地和牲畜都是不缺的。
他们还在西南非洲各地投资,兴建了米粮加工厂。
粗笨的蒸汽机一开,白面和白米就哗哗的出来了,这样的生意简直太好做了。
唯一的不便就是梁氏族人不能集聚一处,须得分散各地。
郭嵩焘听闻之后,对南华公司的做法是认同的。
他不忘规劝梁氏族人安分守己,否则就有灭门之祸。
郭嵩焘的指点,梁氏族人自然遵守。
他们深知有了庞大产业加持,家族兴旺指日可待。
分散各地同样能够壮大家族,这样也能增强家族底蕴。
梁氏族人在西南非洲大发展了,郭嵩焘看在眼里,却没有动过把家族迁移过来的心思,因为他还对清廷抱有奢望。
只是清廷对于他的看法一直没有改观,他屡次同好友李鸿章通信,得到的回复就是让他再耐心等待云云……
他在西南非洲潇洒惬意,但在清国依旧是官场公敌人人唾骂。
他郭门子弟根本无法进入大清官场,要么窝在老家务农,要么另走他途。
比如他的三子郭焯莹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浪荡子,整天携妓同游,狂放不羁。
不过他也是有些才学的,在楚辞上多有研究。
父子间多有通信,儿子言辞间也有抱怨之意,让郭嵩焘心绪的起伏不定。
……
长久以往,让他也不免心生怨怼。
愤懑之气郁结于胸,他的心口这段时间一直有些闷,头也有点晕。
去医院检查说是年岁大了所致,并叮嘱他放宽心,不要吃太多辛辣油腻的食物。
梁氏一直都谨记医嘱,但是湘地饮食重油重辣,是以郭嵩焘这段时间过的很不快意。
……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梁氏快步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正是前来拜年的学生。
梁氏笑脸相迎,把客人迎了进来。
郭嵩焘作为老师,对于前来拜年的学生也秉持师道尊严,架子端的很足。
拜年的学生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就告辞离开了。
梁氏笑着把客人送出门,然后返身过来查看学生带来的年货。
一边看一边评价前来学生的职位高低,然后喜滋滋的把年货放好,等待下一波客人登门。
如此接待过三波拜年的客人后,郭嵩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胸口更闷了。
他想让梁氏扶他去躺躺,但是梁氏正在门口送客人。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接着眼前一黑,当即失去了知觉。
……
“噗通”一声那么大的动静,梁氏和门外的客人自然都听到了。
等他们看清是郭老爷子扑倒了时,吃惊的同时赶紧跑过来查看情况。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梁氏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大喊大叫,刚要走的几个客人大都是南华公司的公务员,见多识广。
他们制止了梁氏的喊叫,几人手忙脚乱的把扑倒的郭嵩焘翻过身来。
只见郭嵩焘全身冰冷,脸白似纸,牙关紧闭。
几人试着呼唤郭嵩焘了好一阵,都没有回应。
一个年长的公务员大着胆子探了探郭嵩焘的鼻息,当即吓了一跳。
鼻息没了!
“师母,郭老师没气了。”
“什么,老爷,老爷,你,你不能死啊!”
梁氏彻底慌神了,她徒劳的摇晃着郭嵩焘的身子……
旁边几个公务员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郭嵩焘送去医院,于是他们四处寻摸着用什么物件把郭嵩焘抬走。
正寻摸间,问外传来一声女声呵斥:“别晃了,再晃就真死了!”
梁氏被这一声呵斥镇住了,她抬头看去发现女声来自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
这个妇人还有一个职务,乃是安海镇总医院的护士长,名叫纪红霞。
她也是郭嵩焘的学生,今天抽空前来,拜完年就要回去上班的。
没想到刚来这边,就遇到了这等紧急情况。
她快步走了过来,推开梁氏,“郭老师应该是突发心梗,我要对他采取急救,家里有没有阿司匹林?”
梁氏此刻已经清醒了,她忙不迭的答道:“有,有,我去拿。”
说完就起身去取医药箱,纪红霞对着身旁的几个公务员道:“来,帮我把郭老师摆正。”
几人急忙把干巴巴的郭嵩焘摆正,让他平躺好。
纪红霞开始检查郭嵩焘的口腔和鼻孔,生怕有痰堵塞了气道,万幸没有。
她没有停顿,马上开始帮住郭嵩焘做人工呼吸。
梁氏从医药箱中翻出阿司匹林正要问纪红霞怎么用,却看到纪红霞不但一双手不住在老爷胸口按压,还俯身亲他的嘴。
梁氏当即急了,这成何体统?
她刚要上前拉开两人,旁边的公务员立刻拦住了她,低声道:“纪护士长正在对郭老师进行急救呢,师母不可鲁莽,其他事等救回郭老师再说。”
梁氏当即强忍心头烦恶,别过身去不愿多看。
纪红霞不愧是护士长,她的急救措施及时又高效,郭嵩焘真的被她救了回来。
喂过阿司匹林的药液后,郭嵩焘的脸色好看了些。
众人把他送入了安海镇总医院,进一步观察。
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上午了。
梁氏看着神志清醒的自家老爷,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凑在老爷身边小声絮叨着抢救郭嵩焘时的惊险过程,同时不忘描述纪红霞一边按老爷胸口,一边嘴对嘴给老爷吹气的过程。
郭嵩焘得知自己是被自己教过的女学生救回来的时候,彻底破防了。
他为西南非洲先进的医学理念和众多优秀的人才而感慨不已,这些恰恰是他歆慕眷恋的大清所不能有的。
一时之间他老泪纵横,默默流泪。
心头反复回响的是他昔年写的感怀诗:“身世苍茫成感喟,盛衰反复与谁论?”
……
梁氏发现自家老爷流泪了吓坏了,还以为自家老爷是这次的急病弄坏了脑子。
“老爷,伱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告诉我,我去叫医生。”
病床上的郭嵩焘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意啊,你去给家里发电报,让他们全搬来西南非洲吧。
刚基(郭家长子,早逝)的两个孩子一并接来,我老了,想看孙子了。”
梁氏闻言心中不爽,但也不敢违背自家老爷,只得讷讷应了。
……
郭嵩焘心梗差点逝世的事传到石老板的耳朵里时,他正在同几个军头商量扩军的事。
闻听此事后,忍不住感慨:“这郭老爷子注定有此一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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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