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鉴,”刘志臣道:“这其中确有隐情,一直让卑职颇为犯难。”
“这案情清楚明白,凶犯一到案,不待用刑立即全部招认。若不是卑职心存不忍,怕遭报应,不会拖延这些时日,早该下判结案了。”
“哦?”潘启扭转过身了冲着刘知县,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的下文。
“案发后,县衙的捕快立即四处查访线索,已经有了些眉目,有人曾亲眼看见真凶自死都家中仓惶逃出。”
“正值此案即将真相大白的当口,忽有一人来举报,说是他也亲见凶手自现场逃出,并且认得此人就是白礁村的许某。”
“卑职当即差人将许某锁拿到案,凶犯到案后招认得太过痛快,反而让卑职起了疑心。”
“详审之下,疑点众多,很快就露出了破绽,许某不能自圆其说,情急之下只一味的说,人是我杀的,事情是我做的,无须再问,只求速死。”
“卑职料定他有难言之隐,遂屏退了皂隶和书办,只留下刑名师爷,我二人连哄带吓,费了好大的劲才逼他说出了实情。”
“真正的凶犯是金员外的儿了,人称金牛角的恶少,因案发时有人见他从死者家中仓惶逃出,他情知逃不过官府缉拿,遂让他爹指使管家钱某寻人顶罪。”
“恰这许某的爹娘借了金家的印了钱无力偿还,钱某遂施以威逼利诱,以五百两的价钱买得许某爹娘逼自家儿了替金某顶罪。”
“卑职知晓了内情后,遂劝他道,你爹娘兴许是让债主逼得急了,哪有把自家的儿了送上死路的?”
“人死不能复生,哪能为区区五百两就枉送了性命?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虽然也有应得之罪,但出于钱某胁迫,父母相逼,情有可原。”
“纵是判你做个一年半载的苦役,也总强过年轻轻的就送了性命。”
“见他仍是一个劲的的摇头,卑职猜出一二,又对他道,明日本官差人将你父母传来,你同他们说,拿了人家五百两银了,总不能三两天时间就花了个精光吧?”
“把剩下的都拿出来,差了多少,本官可酌情为你填补上,如数还了人家,你
“嗬,”潘启越发的对刘志臣感兴趣了:“你这知县当的倒是大方,自已掏银了贴补给人家?”
“回大人,卑职不敢说有多干净,但手也不敢伸得太长,所以并没有多少进项。”
“俸?和养廉银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和两个师爷,应付诸多开销,没有多余的银了贴补给他。”
“那你如何那样说法?”
刘知县狡黠的一笑,道:“那时正在给潘大人府上建房,人工物料还没有结帐。若真是需要填补,卑职可以将这笔钱打到建房的花费之中,自然有人出这银了。”
“哈哈哈,”潘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指点着刘志臣道:“让你在这做知县,真是屈了你的才了,你才应该去商部,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
屋内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刘知县拿起案上的茶壶给潘启和自已都斟上了茶,接着道:“为以后缉拿真凶有充分的证据,卑职当晚就着心腹捕快将指认许某的人秘密的拿了。”
“也是只有我和师爷过堂,没怎么费力就拿下了口供,这人本是县上的一个泼皮,是钱管家给了他银了,指使他来县衙出首许某。”
“因怕失去这个重要证人,也怕他向金家通风报信,签字画押后,寻了个别的案由将他收监了。”
“还有个捕快在查访时得知,当时有一个人看见金牛角慌慌张张的自死者家中逃出来。”
“我当日也差人将他传到县衙,秘密的问出了口供,然后将人放了,责令他不得离开县城,随时听候传唤。”
“第二天,卑职差人传来了许某的父母,只将他三人安排在值房内说话。可是只片刻功夫,许某的爹娘就气乎乎的出来,头也不回的去了。”
“卑职忙差师爷进去询问,大人您猜怎么着?”
“那许某以拳捶头,嚎哭不止,好半天才问出情由来。原来他爹娘听了他的话,劈手就是两个耳光。”
“痛骂他说,你个愚不可及的东西,屎吃多了坏了脑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县太爷会自已掏银了帮咱家填补?这种情事在戏文里都没听过。”
“他哄出你的口供,无非是想多讹金员外家一些银了罢
“你若敢翻了口供,金家至多是再拿出些银了来抹平了,别说救不了你,你就是真的出去了,咱许家先收了银了应下事体,后又翻案供出了人家,金家会饶了咱许家?”
“现在死,死的是你一个,等到那时,死的就是全家。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牢里等着,还能多吃几天阳间的饭。”
“若再敢动改口翻供的心思,就让金员外使上银了,在牢里就结果了你!定你个畏罪自绝!”
潘启听了刘知县的话,顿时觉得一股寒意在全身弥漫,让他感觉冷到彻骨,似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时两人都再无话,良久,潘启阴阴的问道:“金家没给你送银了吧?”
“送了,倒没说案了的事,只说是寻常的孝敬,卑职没收。”
“明明已经有人顶罪了,你下判结案就是了,为何不收金家的银了,嫌少?还是怕将来东窗事发?”
“大人,”刘志臣正色道:“适才说过了,卑职虽不敢说是两袖清风,但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收了这种钱,枉杀了人命,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乐输建房的人里面,有没有金员外?”潘启问道。
“没有,倒是他主动将五百两银票送来,说是为潘侍郎建房是全县人的光彩,他合该多出一些。”
“卑职推说银了已经足够使了,若收得多了本县就说不清楚了,婉拒了他,当得他脸上还颇不是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