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这是在逼朕吗?”嘉和帝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汐宁,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这个时候送顾汐宁入狱,若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只怕天下的百姓和将士们都不会答应。
岑程提供的那些证据,真实与否暂且不论,即便是事实,能公布于众吗?
若让天下百姓知道,顾汐宁入狱的罪名是因北蒙的南川公主给岑程写的几封信……
更别提她身后还有个与她不知是何关系的玲珑阁。
可若不定顾汐宁的罪,就要惩罚岑程。
顾汐宁无罪,岑程却无中生有的给她搜罗出这么一堆所谓的罪证,那就是构陷。
构陷功臣,再加上他身上本来背负的罪名,被处以极刑也丝毫不为过。
皇帝愿意让岑程去死吗?
当然不!
先不说以他的本领,皇帝不舍得处置他。
但说在听完岑程这番话后,皇帝更加不可能舍弃他。
没了岑程,放着这么一个身上有无数秘密,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顾汐宁,嘉和帝只怕一刻都不得安心。
近十几年已鲜少有如此憋屈和两难选择的嘉和帝,心头腾起怒火。
顾三这是在为前些日子,她的两位嫂嫂在宫里受的委屈而表示怨愤吧。
她不满他对贵妃和康乐公主的偏颇。
雷霆雨露皆君恩,对一般的臣子来说或许是如此,但这里面显然不包括她顾汐宁。
念及此处,嘉和帝盯着顾汐宁的目光不自不觉的多了几分森然。
“臣不敢,面对岑大人罗列出那一堆证据,而臣却又无法自证清白,入狱是最好的选择。
等陛下查明所有真相,彻底洗脱臣身上的罪名之后,臣才好堂堂正正的做人。”
顾汐宁仿若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怒火,她垂下视线,不卑不亢的接口道。
她是在逼皇帝么?
认真来说,还真是。
经岑程这么一闹,想让皇帝不猜忌她已经不可能。
既然猜忌不可避免,那就干脆再添一把火,让皇帝看清事实,哪怕心里恼她恼得要命,却偏偏不敢将她如何。
用一句记忆中的话来形容,我就是喜欢你看我不爽,却又偏偏干不掉我的样子。
之前她小心谨慎,步步退让,仍然避免不了被猜忌。
端午宴,颐和殿中,康乐公主几乎是不加遮掩的来陷害折辱她的两位寡嫂。
若非灰鸽在,一旦康乐的阴谋得逞,郑氏与何氏只怕是活不成了。
可皇帝却毫不犹豫的偏袒周贵妃与康乐公主,丝毫不管她这个做臣子的是不是委屈,也丝毫不顾念她那一双寡嫂的丈夫都为了国家战死沙场的情分。
既然委屈求全保不了平安,也护不住家人,那她干脆就不必再委屈了。
如果没有岑程的这把火,她可能还下不了决心,如今被他这么一逼,顾汐宁就干脆豁出去了。
如果皇帝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管不顾的给她罗列罪证,企图将她冤屈至死,她会让皇帝尝尝什么叫悔不当初。
她没什么不臣之心,却也从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为了避免功高震主,最后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她确实留了不少后手。
她虽然不是玲珑阁主,却和玲珑阁走得很近。
也就是说,岑程对她的指控,除了资敌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其它的并不算污蔑。
其它的朝臣们一个个垂着头,敛着视线,绝不多瞟了一眼,尽量降低存在感。
今天他们算是真见识到了,不管是岑程,还是镇西侯,都是头硬似铁的主。
只要他们乐意,根本就不会去管皇帝高不高兴,也不在乎皇帝会否秋后算账。
“入狱就不用了,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你暂时在家闭门自省吧,朕会尽快查清事实,还你清白。”嘉和帝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是夜,左相府的书房。
庄王与周焕坐着在一起喝茶,饮了两杯之后,庄王开口
“外祖,你说顾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么和我父皇对着干,难不成是疯了?”
“她当然没疯,不仅没疯,还聪明着呢。之前她在陛下面前一向多有克制,但今天被岑程这么一逼,颇有几分豁出的打算。
以她现在的威望,再加上身后的玲珑阁,只要不犯大错,陛下根本不能将她怎么样。
原本我对岑程还颇有期待,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弄巧成拙啊。”周焕轻叹。
“岑程不是提供了证据吗?”
“那些证据能公开吗?”周焕皱眉轻看了庄王一眼。
“是本王想得不够周到,可她这么和父皇对着干,父皇即便暂时不能将她怎么样,心里必然会十分不满。一个被帝王记恨的臣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顾家的后辈考虑吧?”
庄王连忙认错,可他确实想不明白顾汐宁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陛下记恨又如何?他年岁已大,身子骨也不太好,能在帝位上坐几年都不好说。
只要顾汐宁不犯错,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只要熬过了这几年,等太子上了位,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太子从小和顾三一起长大,对她是真正分毫不疑。”
“可顾三若是惹得父皇太过不快,谢瑾瑾又一味回护……”庄王下意识的脱口道。
“王爷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这应该是我们最大的收获,接下来就先看看陛下怎么处理这件事吧,若他不想弃岑程,粮草失踪的责任,必然会推到外敌身上。”
不得不说,周焕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人,他的猜测非常准。
半个月后,嘉和帝亲下旨意,公布粮草案的审核结果。
圣旨上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北蒙和西梁设的一个圈套,企图将大靖的文武双骄一并装起去,其心可诛!
这道圣旨一出,大靖军民大呼万岁,认为这样的结果最是合理。
在他们的心中,不管是镇西侯,还是岑程,都不可能干资敌叛国的事,除了敌人不折手段的离间他们。
因这么件事,大靖军民的心变得空前的团结一致,大家同仇敌忾,秣兵厉马,希望找到机会,一举打垮西梁和北蒙。
这对嘉和帝来说,也算意外之喜。
资敌案与岑程无关,岑程和其父岑善楼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岑程因在西境已经呆了五年,政绩斐然,按制明年就会调回京都,入驻六部。
皇帝的意思是让他今年就回来,岑程却拒绝了皇帝的好意,自请降职外放。
用他的话说,他识人不明,导致被人利用,回京之后,口不择言的中伤镇西侯,不能不罚。
皇帝被噎得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如他所愿,将他降为七品县令,外放到一个贫困之地,让他带罪立功。
就这样,这件牵动着全国民众之心的案子正式闭幕。
岑家,顾家都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唯独不久前刚成为庄王府世子妃的南屏公主,处境变得十分尴尬。
“岑程,你这个奸诈小人!”远在北蒙的南川公主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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