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都忘了刚刚要说什么,全都转身走进了承乾殿,甚至连神情一直有些阴郁的宇文呈都好奇的往里张望着。
内殿中又是一阵光影摇晃。
不一会儿,在几乎盛大的光明中,一个稳婆抱着一个不断发出嘹亮哭声的襁褓,欢欢喜喜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刚要向宇文晔道喜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了站在秦王殿下身边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的皇帝陛下,唬得慌忙就要下跪叩拜,宇文渊立刻抬手:“不必多礼,孩子呢?”
那稳婆忙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男孩,秦王妃为皇上诞下皇长孙啦!”
一听这话,宇文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紧走几步走到了那稳婆面前,伸手轻轻拨开襁褓的一角往里探头一看,只见一个皱巴巴,红赤赤的小婴儿正蜷缩在内,两只几乎只有他拇指大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正哇哇的哭着,可在襁褓被掀开的一瞬间,仿佛立刻被一阵强大的气息笼罩住,他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紧闭的眼睛仿佛动了一下,可终究没能睁开眼皮,却在安静了一刻之后发出了一声仿若呢喃,又仿若笑声的低喃。
“这,这,”
宇文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想要说什么,可千言万语此刻却只能淤积在胸口,欢喜无限膨胀着,让他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挣了半日才用沙哑的声音勉强道:“皇长孙,朕的孙儿!”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横过一双手来,从那稳婆的手中接过了襁褓。
宇文渊的浓眉一皱,转头见是宇文晔,只见他几乎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的看着襁褓中那个微微扭动着脑袋,仿佛在听,在感知周遭世界的小婴儿,那张冷峻刚毅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欣喜的笑容。
比起宇文渊期盼自己的孙儿,他对自己的孩子的期盼大概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感情,却并不逊色。
尤其在这一刻,看到这个丑陋得跟剥了皮的小猫一样皱巴巴的小孩子的时候,他竟然觉得非常的漂亮,甚至仔细的辨认这孩子细长的眼缝像商如意,眼角却挑得厉害像自己,等睁开眼睛后,不知是像商如意那样明亮漂亮的杏仁眼,还是一双桃花眼,鼻梁像自己,小嘴像商如意……
这,是他们的孩子。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越来越甚,完全忘记了刚刚在这里经历的惊险的一切,空气中的血腥味里,甚至还夹杂着那一丝令人心悸的浊酒的气息,反倒笑得像孩子一样放肆又快乐,不断的喃喃道:“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一旁的宇文渊看着他,一时间有些不悦,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发作。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后的玉公公突然跪拜在地,对着宇文渊连连叩首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长孙降世啦!”
周围几个服侍的小太监,稳婆,还有其余跟来的宫女们慌忙也都跪倒在地,齐齐的对着宇文渊叩拜道贺,山呼万岁,那声音在空旷的承乾殿内不断的回响着,仿佛有万千黎民也在对着这位圣主道贺恭喜,宇文渊立刻又欢喜了起来,一挥袖道:“平身。全部重重有赏!”
“谢陛下隆恩!”
在听完这些话之后,宇文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将那襁褓又递回到稳婆的手里,抬脚便往里走。
宇文渊的眉头又是一皱。
<div class="contentadv"> 而同样被宇文晔仿佛抛在身后的几个人却都没有说什么,全都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原地,跟之前玉公公的担心一样,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内殿毕竟是“血房”,身为男子他们都是忌讳的,只有一直静默不语的宇文愆在看到宇文晔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时候,微微抬起双眸。
面对着周遭的一片光明,他的眼瞳,却只更黯了几分。
顷刻间,宇文晔已经走进了内殿。
这里的气氛仍然紧张,图舍儿和卧雪他们还来回的走动着,有些端着水盆,有人拿着药盒,但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那种紧张的气氛其实更多的来自于空气中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眼看着苏卿兰俯身站在床边,在手上的一阵忙乱之后,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的直起身来,却似乎因为弯腰太久的关系,有些趔趄。
旁边的一个稳婆立刻扶了她一把。
苏卿兰缓过一口气,一回头,就感到一个黑影霍地一下冲到床边。
是宇文晔。
众人慌忙要行礼,可宇文晔的眼睛根本都没落在他们的身上,从进入这个血腥味浓郁得连他这个惯常挣扎沙场,无数次浴血搏杀的人都快要无法呼吸的内殿,他的目光就一直紧锁在床上这个已然瘦削下来的身影。此刻,看着那张有些惨白,却因为鼻头和眼角发红,而显得愈加可怜的小脸,刚刚的欣喜全然化作了心疼和愧疚,他慢慢俯下身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拂开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在自己的指尖刚一触碰,就有冷汗沿着手指,指缝,掌心不断的往下流淌的乱发,那同样被汗水浸透了的小脸慢慢的熨帖上了他的掌心。
幸好,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
甚至,她还对着他,微微的弯起了眼睛,笑得虚弱,却美得无以伦比。
宇文晔甚至有些奇怪——为什么过去,自己会觉得她没那么漂亮呢?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在此刻因为太多的情绪翻涌而肿胀得无法发声,反倒是床上这个虚弱得不断喘息,连带着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衣裳也不住颤抖的小女子对着他轻声道:“你看到了没有?”
宇文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点头:“看到了。”
“是个儿子哎。”
“嗯。”
“漂亮吗?”
“有点丑。”
商如意立刻皱起眉头,可还没来得及怨怼,却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双气息熟悉,却颤抖得连她都感觉到陌生的大掌轻抚着,宇文晔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沙哑着嗓子道:“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