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柴揆已经被侍卫们松开,他煞有介事地在厅堂内来回踱步,时而抬起头用右手摸摸下巴。
“装模作样。”侍卫们心中冒出一致的想法。
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还想着出口成章,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咳咳,有了!”
只听柴揆双手负于背后,朗声道:“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啧。
他话音刚落,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这是纨绔子弟能作出来的诗吗?
望着窗外院落里的小竹林,赵祯也有些发蒙,此诗不仅写出了春末夏初的风光,又表现了四时更迭之快,最重要的是还很应景。
难道说他真是现想的?
这比曹植的七步成诗也不遑多让啊。
看着众人快要合不上的嘴,柴揆心里窃笑:现在可是北宋,我整一首南宋范成大的诗还怕唬不住你们?
赵祯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你从哪儿抄来的?”
不信?这个简单!
“兄弟,格局小了啊,这个真真的是我作的。这样吧,刚才作了首诗,你们要是不信,我就再来一首词。”
众人定睛望着柴揆,同时摆出一副期待脸。
得益于良好的经济和稳定的社会环境,宋代文学取得长足的发展展,唐宋八大家有六个都是宋朝的足以说明问题。
所以,一首诗并不能证明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个不知名诗人那里抄来的呢?
柴揆将目光投向赵志冲,片刻之后,一首词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绿树阴垂画檐。纱厨藤簟,玉人罗扇轻缣。”
南宋的诗整完了,整元朝的词,反正这跨时代的东西,任谁也发现不出破绽。
这下子,全场彻底安静了,上一首诗还好,这首词全篇没有一个“夏”字,却还真的是在描述盛夏的光景。
特别是最后那句“玉人罗扇轻缣”,赵祯不由自主的把头转向赵志冲,只见那丫头早已羞红了脸。
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柴揆这小子居然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妹妹,最重要的是这词还是他让做的,真是弄巧成拙!
赵祯自己在一旁生着闷气,赵志冲却似是红鸾星动,自顾自地抠着手指头,几个侍卫看这情况也不敢妄动,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又有些胶着。
后来,还是柴揆厚着脸皮开了口:“怎么样大舅哥,小弟虽说没有八斗之才,但两三斗还是有的吧!”
“哼,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哎,这人真是难搞。
柴揆灵机一动,又说道:“大舅哥既然不喜欢诗词歌赋,那咱们聊点别的?小弟对这天下大势也是略通一二。”
柴揆极力地推销自己,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殊不知此举已经触犯了赵祯的禁忌。
你柴家人吃喝嫖赌也好,杀人放火也罢,他赵祯不会跟你计较。
可是天下不一样。
什么是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之下全都是皇帝的。
你一前朝皇族不好好在家待着当吉祥物,关心什么天下大势。
你到底想干什么?
谋逆?
甚至是谋反?
赵祯面色陡然一变,觊觎皇权,罪不容赦!
“哦?天下大势?”
“对啊!”
柴揆完全没听出赵祯语气中的一丝戏谑,还以为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且说来听听。”
“哈,那就说说当朝天子……”
“揆哥儿,别……”
“无妨,你接着说。”
赵祯心想:呵,天子就在你眼前都不识,还说什么……朕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柴某认为,朝堂之上,天子面对朝臣并非那么得心应手。”
谈起宋朝,柴揆如数家珍,毕竟前世的他毕业之后去本地某大学当了图书管理员,两年时间,五代史宋史什么的早就被他翻烂了。
不过,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不是明摆着说皇帝能力有限吗?就差说他无能了吧。
侍卫们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赵志冲心急如焚,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粘上。
而赵祯则是强忍着怒气说了两个字——“继续”。
柴揆对赵祯的怒意毫无察觉,只是自顾自地笑:“那小弟就给大舅哥好好说道说道!”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天子舞勺之年登基,母强子弱,况且天子又非太后亲生,怎会真心相待……”
“刘太后明面上是垂帘听政,实际是大权独揽,就拿寇准来说,如此国之栋梁居然因为太后一己之私被一贬再贬,于雷州郁郁而终,其同僚李迪等人也尽数被贬。”
“天圣七年,刘太后栽赃嫁祸,治侍中曹利用谋反之罪。”
“太后还逼的八王爷装疯卖傻,称病不朝,甚至身着帝王龙袍去太庙祭祀,这种僭越之举……”
“哎,可怜天子受制于人,皇权势弱……”
柴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幸得上天庇佑,天子亲政,为寇准平反,重新启用李迪等一众老臣,下狠手治理邪教。”
“大宋,这才开启新的篇章。”
几个侍卫听完都傻了,我靠,这不是拍马屁吗?这样也行?
只有大太监张怀有些吃不准仁宗的想法,虽说太后与仁宗确实不和,但是,在刘太后死后,仁宗皇帝可是专门下旨:朝廷和民间皆不得对太后临朝往事妄加议论。
不过还好,仁宗看起来并未动怒。
此时的赵祯处于一种豁然开朗的状态。
长久以来,他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自责,刘太后在的时候弄得他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哪儿还有个当皇帝的样儿?
特别是看着身边的肱骨之臣一个个被刘太后打压,贬官,更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当皇帝?
即便是最后亲政了,也被大臣说,这都是因为有众多的忠臣在,太后不敢做的太出格,陛下一定要善待这些老臣。
可如今居然从柴揆嘴里听到了一种完全不同以往的说法。
对啊!朕是天子,天命所归!
给大臣们沉冤昭雪,整肃吏治,不也是朕的功劳吗?
原来朕竟是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