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9章 约定
但暗八是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没打消东卫一腔热情。
反而从对方眼中看见更加浓烈的亮度,甚至蹭蹭蹭的抛却了这些时日的扭捏劲,直接凑过来近在咫尺。
无比认真的小声说道。
“我也是在找仇人。”
……?
同样是痛苦不堪的记忆,东卫却不想隐瞒对方一分一毫。
他宁愿撕开自己所有的伤疤,再疼,只要能让暗八安慰一点点。
“小八,因为我弟弟出生身体孱弱,差点养不活。”
“所以我爹娘将我送养在外祖家,我六岁那年外祖父突然被人登门寻仇,死了很多人。”
“我外祖让人将我偷偷送出家门去求救父母,我跋涉一夜回到家,可发现家中也满门被屠……”
面对东卫直白的坦然相告,暗八深深蹙眉脸色有些沉郁,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到处都是尸体和血。”
“我从里到外翻看了所有人,看见了我爹,我娘,他们身上已经很凉了。”
“没有任何人活着,我……”
那时候他一个六岁的小孩儿,早早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万念俱灰,崩溃到只想也追随父母而去。
直到,他趴在井边看见了已经被井水泡湿,冻的浑身颤抖的弟弟。
他有两份恨。
一份是满门被屠的血海深仇。
一份他本以为是怪自己胞弟,最终东卫才明白,他怪的其实是自己。
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恨自己不能循着仇人的踪迹追上去报仇,也憎恨自己连将父母埋葬的力气都不够。
暗八能知道东卫肯定是孤儿,但他根本就无法猜到东竟然有这种铭心刻骨的身世。
背负着血海深仇,眼睁睁看着满门被屠。
可是东卫他还是那么明朗的模样,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眼底还是最澄澈的颜色。
心里藏着最冰冷的心事,撑起来的还是个热情浓烈的样子,像永不会熄灭的朝阳,深夜藏于别人看不见的另一面。
待到破晓,还是完整的日出。
“你……”
“小八。”
两人同时开口,这次东卫却没有小心翼翼的等待对方说话,而是朝着他喜欢的人扬起最温柔的笑脸。
“我也曾肝胆俱裂,可人不能总抓着过去不松手。”
“只活在那虚无缥缈的罪孽里,除了折磨自己,毫无用处。”
“你的父母,你的族人,如果知道你能逃过那场屠杀还能好好活在世上,该是十分欣慰。”
“没有人会怪你,错的是拿刀的人。”
见暗八红着眼角不说话,东卫轻轻抓攥起他的手,双手捻着暗八手指手心一点点的摩挲。
似乎想看看当初他目睹血腥景象,死命攥着荆棘枝杈不松手,被划破过多少伤痕。
但那些岁月都已经远去了,当初的疼痛或愈合或麻木,都已经消失在皮肤表层没多少痕迹。
东卫终于知道了如何去治愈暗八的伤口。
他看着对方手心突然笑了,抬眸郑重其事的提出个约定。
“你也要报仇,我也要报仇。”
“我们互相帮扶去寻找仇人好不好,两双眼睛总比一个人看到的多,总有一日,我们都能找得到。”
最后一句他才显出了些许腼腆,耳尖泛红也没躲开视线。
“等找到了你的仇人,你再决定能不能接受我,好不好?”
暗八沉重的心绪突然就轻松了太多,他蜷起手指轻攥了攥对方的拇指,平声应了。
“好。”
突如其来的回应让东卫实在受宠若惊,百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焦躁起来,最后掩饰般的转移了话题。
“那,那等回城我将西卫带给你认识,他也不太爱说话。”
“好。”
派粮的行程逐渐走至尾声,那看不到头的日子也终于有了盼头,距离众人离开皇城已经一月有余。
太久了。
一路上见到了太多的人性百态,好似已经走出了半生。
侍卫军启程踏上归途,皇城的旨意也快马加鞭的送到了跟前,天子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蓝慕瑾掺和进辖地的言语。
同时也并未提及关于封赏的丝毫,唯有一些冠冕的褒奖,用作鼓舞人心。
但也根本无须帝王的奖赏,众人一路归途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夹道相送,是目送许久都没离开的信任目光。
五皇子带着众人风尘仆仆的归程。
到了城门内,关于五皇子的夸赞言论已经随风飘散到满天飞。
百姓提及蓝慕瑾均是一副敬仰喜悦的神色。
毫无意外,五殿下是继位第一人选的言论也根本管制不住。
可以说此次赈灾的功劳太大,已经让蓝慕瑾被迫得到了太热烈的民心,成为了真正的众矢之的处在了风口浪尖。
甚至皇城内的百姓都尾随到了城北,锲而不舍的张望着谈论着。
处在府墙之内,众人洗去了一身灰尘,蓝慕瑾的心绪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愈加沉重。
搂着萧争鼻尖蹭着他的耳垂,轻轻道。
“阿争,真正的针对才刚刚开始。”
蓝慕瑾不露锋芒,在百姓心中只不过是个帝王喜爱却杀剐无情的人,那他就可以一直处在自己该处的位置。
而蓝慕瑾提前得了民心,冷血名头一夕之间不复存在。
一个富有雄才略又心系百姓的皇子,他并不是帝王最中意的人选。
若说天子中意太子,却对太子并无过分偏爱。
二皇子是最后归城的皇子,水地并不会因干旱颗粒无收,可二皇子辖地距离皇城最远,除了安排当下,还要避免大旱未来两年是否会有洪涝。
以辖地分布来看,二皇子不得天子偏宠。
三皇子已殁,一切都烟消云散。
四皇子是北离长公主所生,是注定与皇位无缘。
六皇子自从国寺回城便一直住在宫里,天子看来十分想补偿十几年分离之缺。
可若真是偏爱,怎么会从婴孩时就狠心丢在寺庙中。
至少六皇子自己从心里是这么认为,无论泱朝有多少子民因为个佛子名头给了诸多爱戴,他自己明明清楚。
他就是个被抛弃在和尚庙里的可怜人。
“殿下,陛下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