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丹指着亭亭玉立的照片对沐春说：“这个人就是一直在调整他自己，一直试图以自己单薄的生命面对这个世界巨大的不友好，他就是这样死掉的，还天真的以为世界会变得好一点。”
“你受了谁的影响？”
沐春的视线从亭亭玉立的照片缓缓转向许丹，他直视许丹的眼神，雨水将睫毛完全淋湿，许丹的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犹豫和彷徨。
要是张枚此刻也在这里，沐春相信，她一定会觉得许丹的眼神和刘美的眼神一样坚定。
她们已经不能回头，因为根本不想回头。
“五芒星的目的是什么？”沐春又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跟我说你那些道理，你以为白露和何平重归于好就结束了吗？你以为白露犯过的错就会真的被原谅吗？
只有让痛苦得到偿还，只有面对它们，并且让毁了你生活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才能摆脱阴霾，这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
许丹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这样几句话，直到马路带着刘一明和张亥出现在墓碑前。
“有话去警局说吧！”马路毫无表情地将许丹带走，随后转身对沐春点了点头。
亭亭玉立的墓碑前，一把白色的伞像一片落在地上的云，跟随风雨微微颤动。
————————
许丹进入看守所以后，萦绕在绕海市民心头的不安终于落下帷幕。
刘田田到养老院送药，忙完登记和核对药品工作后，刚想回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就被院长罗红拉到院长室。
罗红烫着红棕色卷发，面带一种教导主任的感觉，刘田田不太喜欢教导主任气质的罗红，但是没办法，工作关系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罗红先是对刘田田大雨还来送药表示谢意，随后又打听起沐春医生的事。
院长室算是养老院里装修最为简朴的一间房间，面积不顾十平米，和一般人家里的小卧室相差无几。
一张橡木桌子、一把橡木椅子、双人坐小沙发，沙发上垫着淡米色田园风格的沙发布。
沙发对面一扇小窗，窗户上挂着相同图案的田园碎花窗帘。
桌子旁的淡橘色墙面上挂着一副森林漫步的油画。
罗红手上提着白色电水壶，都没来得及放到加热底座上。
已经进入第二季度，罗红这几天正担心养老院新季度医生的事。
知道刘田田消息灵通，问别人可能还问不清楚，刘田田的消息通常比较准确。
有求于人态度总要客气一些，打听消息也是一样。
罗红客客气气地问，“刘护士啊，下个月来养老院的医生定下来没有啊？”
“没听说啊，第二季度要换医生吗？”刘田田疑惑道。
罗红从小茶几上取了两个杯子，给刘田田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方才将电水壶放下，又问，“不换吗？可是不对啊，上周沐春医生就没有来啊。”
刘田田没明白罗红的意思，心想上周不是清明放假嘛，医生没来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怎么就问起是不是换医生的事了。
“上周没有来吗？是沐春医生没有来还是沈子封医生没有来啊？”刘田田的态度并不客气，主要是看到罗红总会让她想到教导主任的样子。
“沈医生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沐春医生没有来。”
不就是一周没来嘛，怎么就只记得沐医生不记得沈医生了呢？
沈医生可是医院出了名的好人医生啊。
罗红院长一大把年纪了不会也对沐医生有好感吧。
虽然这种想法不太礼貌，但是刘田田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下，随后她稍稍晃了晃脑袋。
一定是被夏小影这个丫头影响了，整天就是沐春医生，沐春医生没完没了，现在刘田田听到有人提起沐春就觉得那人得了“沐春痴呆症”。
嗯，就是这个病！
“我没有听说院方这边有改动医生的消息，应该这个季度就还是沐春医生和沈子封医生吧。院长有什么要我转达的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比较担心这个事情，所以想要问一下，你也知道的老人家心里想什么我们有时候也摸不透，所以啊，他们喜欢的医生我们这边肯定最好是希望花园桥那里不要给我们换了，新医生来了啊，弄不好还会被老人欺负。”
“被老人欺负？老人哪有院长说的那么坏啊。”
从小和祖母感情深厚的刘田田听到罗院长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在刘田田看来老人并不是什么麻烦的存在，他们只是因为老了，很多能力都变得不如从前，但绝对也不能说有什么坏吧。
就算是吴芳梅阿婆，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无人不知晓的难缠病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和健康而已。
用沐春的话来说，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老人不会欺负医生的啦，我看我们医院老人和医生的关系都特别好，要知道我们可是社区医院，社区医院老年病人最多了。”
“刘护士有所不知，我们这家养老院你也看到了，环境好，价格又便宜，附近居民都想住到我们养老院来，就连我自己都想要一个名额等70岁以后啊也不要在家里麻烦孩子们。”
“这个好像不行的吧，就算是院长也没可能给自己保留一个名额，这个都是有规定的，不能开后门的事情啊。”
“是啊，我只是举例而已，当然是都要根据规矩办事，要是能给自己留名额那还得了，这种坏了规矩的事情我可一辈子都没有做过。”
罗红一脸老师模样，听到刘田田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话有所不满连忙改口解释起来，生怕这话传了出去，生出什么误会。
一辈子清廉，可不想退休前落下个不好的名声，这可就不妙了。
“我的意思是说这边的老人吧比较特别一些，而我们呢又是主打服务的，还要争取成为示范养老院，日常工作上肯定是要本着照顾好老人各个方面为原则的，这个刘田田护士也是明白的吧。”
“嗯，我明白的吧。”
讲道理，刘田田有点糊涂了，这个教导主任脸到底是要说什么？
说就是了啊，怎么说了半天还没个主题。
“我们养老院的老人啊，现在就喜欢沐春医生。”
噗！
刘田田一听这话，喝到一半的水突然洒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连忙从小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将水擦干，心想，沐医生在养老院也很受欢迎？
真是九岁以下，九十岁以上人见人爱体质了？
“没事没事，别着急慢慢喝，我们再聊几句，反正外面雨很大，大雨天下午没什么病人。”
“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你知道的护士嘛事情做不完的呀，除非下班，只要在医院就有工作要做。”
“那是那是，我年轻时候也做过十几年护士，然后才转行康复中心后来从事养老院的工作。”
“原来如此，”刘田田想到刚才罗红的问题，便继续说道：“养老院的老人为什么会喜欢沐春医生？他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说话的人啊，而且说起来沈子封医生来养老院的时间更久吧，沐春医生是过年前才开始来养老院的？”
“不是的，沐医生过年前来过几次，但每周来养老院还是过年后开始的，我就是担心沐春医生现在越来越忙，会不会以后不来了。”
教导主任不都是很冷漠的嘛，这位教导主任怎么这么啰嗦，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沐春医生是忙，但是病人也没有比以前多多少，养老院的工作也不至于会有影响吧。
到底担心什么呀。
“你不知道，比如说我们这里有几位老人啊，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沐春医生的话，尤其是上上周，童阿婆吃药送急诊那件事发生以后，那些老人都认准了沐春医生，我还记得我你那天开会回来，就看到沐春周围围了一群老人，个个对他是赞不绝口，还拿出自己的食物给沐春吃，要知道不管是有钱的老人还是没钱的老人啊，对自己的东西都是看得很牢的，很少会拿给别人，尤其是外人对吧。”
刘田田似懂非懂地偷偷笑着，“这么说是把沐春医生看作是自己人了？”
罗红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掌，“可不是嘛，绝对是把沐春当成自己人了呀。而且那个出事的童阿婆真的是我们养老院头块牌子，我实说难说话，不好照顾，脾气暴躁。”
“童阿婆我知道，就是那个一个人住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的阿婆对吧，听护士说她和谁都没法一起住，能把人家给气死。”
“是的，脾气好的老太太能被她弄哭，脾气差的老太太能被她活活气出心脏病，反正就是谁都没法和她同住。”
“那么童阿婆付两个人的钱吗？白白浪费一个名额！”
刘田田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罗红摇摇头，表示这样的事情不太好回答。
“那就算了，反正沐春医生暂时不会换走，罗院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沐春医生不会被换走我就放心了，他现在是大忙人，据说最近绕海的大案子还是他帮忙侦破的，我担心以后他没时间来照顾养老院。”
刘田田站起身，对罗院长说：“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要我说吧，担心也担心不来，对吧。”
罗红想想也是，虽然她很希望沐春能向原来一样每周来养老院给老人看病，但要是他不能来了，罗红也没什么办法，想了也没什么用。
好在童阿婆倒也不缠着沐春，反而是很听沐春医生介绍来的那位实习医生的话，就是那位实习医生吧，好像不太懂医学，实在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什么医学院毕业的。
送刘田田走到电梯口，罗红刚想顺便打听一下实习医生的事情，毕竟虽然是沐春介绍来的，万一有什么问题养老院这边也担不起责任。
正要开口，只见杨星扶着童阿婆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这不是杨星吗？”刘田田惊诧道，“你还真的来这里做志愿者了？”
“什么志愿者，小星是医生，实习医生好不好，你这个姑娘怎么说话的？”童阿婆利索地怼了刘田田一句。
刘田田张着嘴，莫名地看了看罗红，罗红俏皮地悄悄吐了吐舌头，表示她也不知道，这个童阿婆就是这样子的。
杨星也认出了刘田田，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尴尬！大写的那种。
“沐春医生今天也来养老院了吗？”刘田田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是我来陪童阿婆。”
“你正式登记了吗？志愿者表格填写过没有，你这样的人还真的能照顾老人了？”
刘田田一想到自己姐妹受的委屈就气不打一出来，就在昨天她还接到电话，那位姑娘因为杨星的事情自己到现在都没有走出来，明明身边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交往对象，对方的条件也很优秀，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恋爱了，就是出去吃一顿饭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整个人的自信就垮了呀。
这个杨星呢，竟然在这里一副改邪归正的模样，也不知道沐春是把他治疗好了，还是让他有机会祸害更多女孩子了。
“罗院长，这位就是你说的实习医生吗？”
也不怕当着老人的面有什么不妥，刘田田直爽的性格在此时本色尽显。
“杨星是沐春医生带的实习医生，有什么问题吗？你和院长堵在电梯口是做什么呀？”
童阿婆问道。
“哦，童阿婆是这样的，刘田田是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的护士，她是来给你们送药的，你的药也是她送来的呢，你看外面那么大雨，人家一个小姑娘把药送来也不容易对吧。”
“嗯，不容易。但是这和杨星有什么关系，什么志愿者不志愿者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杨医生好的很，非常好，哼！比和沐春医生差不多好。”
罗红轻轻在刘田田耳边说：“这个童阿婆啊就喜欢好看的，年轻的男医生，她看他们就跟看自己小儿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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