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其心各异,本就难磨,”卫挽勒着缰绳驾马,黑马躁动的扬了扬蹄,“国主昏聩,竟敢勾连外族,引杀忠臣良将。大厦将倾,于天下百姓才是大劫。”
“各地动荡,边城没粮、没钱,这仗打着难受,也没有第二次的粮仓给我们抢。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开辟属于边城的粮仓,自给自足,才能不受卫都掣肘。”
红黑的烟雾,侵染着他玉色的衣袍:“边城荒瘠,想要种出一片良田,就少不得凿河引渠、开垦农桑。”
“我如何不知,可这仗一打起来,”卫挽转着碧玉扳指,端坐在马背上抬眸,“饷银就吃紧了,边城可不光只是贫瘠,更是没有一片合适的地来垦田。西河接连江渠,说来是最佳的地,但上游毕竟是北戎的地界儿,北戎兵能借着江渠横渡一次,就能横渡第二次。”
“还是要修堤坝和闸口,这个不能减了去,”容羡抬眸瞧着云中塔台,高处的北戎军帜被扯下,重现展着卫家军的帆:“北戎军能顺流而下,无非是钻了边城这个的空子。中原地界的河道都设了卡渡,卫掳登位以来,就没将眼光放在这,北边连年战事,光是粮饷维系军需口粮就很是勉强,根本无余力再去修建闸口,原也没人想这淮渭的上游,是从北戎引渡,只当是贯穿了西海。”
“卫掳近两年方重视起淮水河道,”卫挽凤目陡然眯起,骤然捏着缰绳,指甲扣进掌心,发出微微刺痛,“榆次、马陵,也是这两年才修渡口。”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
“将军——”三人驾从南侧城门飞驰而来,打头那位的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被压着腰带按在马背上,“将军,这位大人试图脱逃,已被擒获。”
小卒拎着人的腰带一甩,直接从马背将人扔在地上。
云中郡守已然过了不惑之年,骤然被扔下马,摔得不清,可却不敢有分毫耽搁,连滚带骂的匍匐在地:“将,将军,”
云中郡守垂首抬眸,小心翼翼的盱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忽而一滞,直立起身板,指着人:“你,女女女的!”
话音一落,拎着他驮过来的小卒翻身下马,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忤逆犯上的东西,将军天颜,岂是你这种赃物可以直视的。”
徐农被踹的人仰马翻,仰头回望城楼塔台上的卫家军旗帜,脑中乍现,
卫家满门男儿命丧疆场,可时间太久,他们都忘了淮武王……还有个小女儿!
儿时,被卫靖骥走哪儿抱哪儿的边城帝姬——
卫国武安君,卫挽。
原以为一个小女娘不足为惧,卫家军也会是卫都之内取一良将接任,没人会想到,卫都真的会允许一个女子来接任边疆数十万大军。
更没人能想到,卫靖骥的女儿竟然也能上阵杀敌,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奇袭云中城,直接隔断了北戎大军。
这份谋策,属实是让众人在心底打上了印子。
卫挽凌驾马上,拇指转着碧玉扳指,睥睨着徐农,“徐郡守,晚辈犹记得那年,自边城入卫都之际,您和其他郡县的几位叔伯,特意远赴雁门夹道相送,阔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小帝姬,”徐农闭了闭眼,跪匐在地,声音有些颤,竟有些分不清是哪一种更酸楚的情绪。
不是武安君,不是将军,不是淮武王。而是,小帝姬。
<div class="contentadv"> 边城王侯唯一的承袭者。
“臣下有罪,开城放敌,此罪一。关门拒援,此罪二。但臣下从未曾想过伤及云中百姓,皆是权宜之计啊。”徐农头也不敢抬,但他所说的逐字逐句绝无假言,“云中地处北边,四季分明,每家每户都挖了地窖,后来打通勾连成了地宫。”
“北戎攻破西河,云中郡尉和太原一个主簿勾结,擅自大开城们,”说到这,徐农声泪俱下,布满痕迹的双手堪堪盖在脸上,“太原距之西河更近,被攻破得更快,甚至没有过多的准备时间,可太原和云中更近,有分毫动静都会被洞悉。”
也就是他组织百姓进入地窖的空隙,郡尉乘势,大开门关招降,迎蛮夷入城。
那日动作快的,正好好藏在地窖。动作慢的,都成了蛮夷刀下亡魂,他们不知道云中究竟有多少人。
又或者,那些动作慢的,都是心甘情愿留在城中庇护地窖的。
血染红了整个云中,分不清了。
卫挽闻言,依旧面不改色的端坐着,只有马蹄不断倒脚,她的身形未晃,半响,他看向守在南城门的那三个卫家军:“就他一个?”
“依徐郡守所言,若为真,那位郡尉和太原主簿都不会留在城中,”容羡控着马,朝卫挽并去,“城中百姓宁可鱼死亡破,也未必肯收留他入地窖,而他大开城们的原由,伙同的也并非蛮夷军,等北戎骑兵杀入城池,也不会留他。”
“跑了?”卫挽睨向地上的人,拍着揉了揉马颈,思忖徐农的话,良久,“那今儿,徐伯伯是要上哪去?”
“诚如,这位公子所言,云中残留的百姓没有收容他,”徐农含恨暗下眸子,抓了抓膝上的衣料,“可他却没有趁着门关大开逃出云中城,而是躲在了三方都未训到的角落。”
“不久前,见云中地面有动静,像是万军铁蹄,又听杀生一片,下官就想出来瞧着是不是援军到了,”徐农握紧了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是在方才,才趁乱逃出城的。”
语毕,卫挽的视线,就轻飘飘地落到了那三个卫家军。
“将军,”三人面露苦色,若不是三人为虎,今儿这证词还真就说不清了,“我们确实只见到了徐大人。”
“主子。”不远处的天际,划过一道雀跃的紫衣身影,卫挽认出来了,是商刀卫。
那商刀卫手上提着一个身影,手脚随风,像是没了知觉,动作比之卫家军更随性,直接在半空松手。
任由人像一摊烂泥一样,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