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节哀(加更)
她凤目轻扬,偏勾了笑意,似从地域爬出来的恶鬼:“郑大人今日,想从淮武王府搜到些什么呢。”
郑夺再一次后退了两步,站在他身后的官员和骁骑卫都因为他的后退,往两旁散了散,淮武王府外围着的百姓都借此看清了里面的情况,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臣,来宣旨。”郑夺持着黄帛,躬身行礼。
“哦?”她抬起手,掩在唇角轻笑,可开口的声音清晰,足够让门外的百姓听见,“那今日郑大人的旨意可拿对了?昨儿夜里有人拿着我淮武王府通敌叛国的旨意来宣,可是把本君吓坏了。”
“瞧,这不,杀了我王府所有白衣,才发现,旨意拿错了。”
府外一片哗然。
“谁这么大胆子敢假传王令!”
“你聋了不成,武安君说是拿错了,诶……那又是谁家通敌叛国了,怎的没个风声。”
“昨儿,司寇府围了云阳侯府,我正巧在外出摊呢,怕不是……”
“可真是造孽,这么多条人命。”
卫挽耳尖微动,纤手抬起,捋了捋衣袖,凤目乜斜而去:“郑大人官居司寇,办公最是仔细,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吧。”
郑夺想到黄帛上的字,额间青筋乍起:“这……”
卫挽低敛眉眼,素白的衣衫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唇际半勾,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
“自卫国初立,我阿父封至淮武王,此后镇守边关数十载,卫国便也安稳了数十载。”
“我长兄卫驰多次带兵驱逐犯进蛮夷,戍守我边关百姓万千。”
“泽安八年,楼烦举兵犯进居庸关,我次兄卫荡和三兄卫决,出兵驰援,连同三万卫家军在内,无一生还。”
“我长嫂为国祈福遭遇刺杀,难产而亡,至今!停灵在此。”
泽安十八年,北戎、北蜀合力攻陷雁门,淮武王卫靖骥及其长子卫驰殁。
泽安廿一年,卫挽凯旋,于辍阙谷遭遇伏击,殁。
……
她掀起眼睫,扫向众人:“若淮武王府是通敌叛国之名,那么,尔等这类贪生怕死、蜗居朝堂的鼠辈,又是什么呢。”
“这般可笑之言,想来是不会出现在今天的旨意上,”
“是吧,郑大人。”
郑夺抿住了唇,这让他如何开口。
而那边卫挽又似想到了什么,语调不高,连眉头都未蹙一下,容色更是未变分毫,逐字逐句占尽天理:“北戎、北蜀突攻雁门,我阿父死战不退,铁骨铮铮,西河失守,导致雁门腹背受敌。”
她唇角轻扬,身后是尸山血海,周身散着杀伐之气:“这罪,总不会怪在我阿父身上吧。”
郑夺终于忍不住在心底咆哮:什么都让您说了,他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西河兵弱,可有雁门关抵御在前,北戎栖息沙地深处百年都未曾发现下游通至西河,而今怎的就突然得知了!”
卫挽的语调不卑不亢,直指问题所在,压着波谲云诡,惊涛骇浪掀向众人。
府外闻言,又是一片哗然。
郑夺被她掷地有声的反问砸的一愣,沉着脸思考这个问题。
“诺,这不就找到了尔等这类贪生怕死、蜗居朝堂的鼠辈…是什么……”
“卖国求利啊!”
“你!”郑夺身后一个的司寇府官员,怒目抬起手,指向卫挽。
她凤目乜斜过去,唇边的笑意瞬间落了下来,周身泛着冷光。
霎时,一声惨叫冲破天际。
一道白衣站在了卫挽身前,手持长枪,把人护在了身后,烈日打在他的骨蝶银面上,折射着刺眼的光,让人不敢逼视。
雪白的枪刃染血,与之红缨煞是映衬。
三尺之处,是官袍撕裂、斑驳断臂。
没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枪的,甚至,最开始都没人将他放在眼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蝶骨卫,却能在十几名骁骑卫眼下挥枪斩臂。
“以下犯上,该死。”
众人只听,那声音犹如玉石坠地,山石相撞,慵懒缱绻中带着无限的杀意。
他偏头,狐目向上轻抬,明明戴着面具,却仍让人胆颤心惊。
而卫挽只是在他身后,悠然的调整自己手腕上的玉镯。
只见,那个头戴蝶骨银面的人,缓缓升枪,站在断臂那人身侧的官员,忍不住颤抖着喊了一句:“武安君!”
下一瞬枪尖就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人眯着眼:“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吓着她了。”
“别,别,我是朝廷命官,我们是朝廷命官啊!”
“命,官,”他露出灿白的牙,单手压着枪刃,朝前探身:“那又如何,我只忠于武安君,卫阿挽。”
烈日昭昭,所有人的背后都是冷汗涔涔。
骁骑卫、司寇府一众都将目光放到了从容整理头钗的女子身上,忽而,她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的扫了过来,抿唇一笑,恶意无限。
她就没打算救他们!
众人心下一梗,这哪里有半分被吓到的样子!被吓到的是他们!
疯子,
这是两个疯子!
就连骁骑卫都忍不住抬手,握住了刀柄。
卫挽当然不打算救他们,此举,便是正式向卫王暴露了她绝非善类,偏偏她又在大庭广众下言明了淮武王府过往的功绩,让他没办法杀人灭口。
只要,让她和沈会闲同时领兵,驰援北疆。
她一定可以护下阿父和长兄。
生前,自北戎、北蜀奇袭雁门关,僵持半旬之久,雁门关城破,而今虽只过了两日,但西河城破了,而西河之后的太原、云中,兵力同西河无甚差别,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她抬头仰望远方天际,脖颈细腻,修长白润。
阿父,再等等我,等等阿挽……
铁蹄声渐进,卫挽远山眉微凝,视线下移对上了那双回首的狐目。
马蹄声……
不对,这是战马!
卫挽心里咯噔了一下,凤目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疾步朝外走去,裙摆和衣袖被风吹的向后。
容羡也适时收了枪刃,跟在她身后。
司寇府众人见她表情一变,气势汹汹的大步朝前,赶紧往两旁退散开。
而后,一匹高头汗血马,冲散了淮武王府门前的百姓,马背之上的人,铁甲被砍得不成样子,无力的坠落下来,倒在淮武王府门前的台阶上。
卫挽见此冲了过来,凤目霎时瞪大:“韩睿!”
韩睿颤抖着将手探进里衣,摸出个口袋,塞在卫挽手中,刚启唇就呕了一口鲜血:“姑娘,”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