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山郡,都安,湔水源头,一座偏僻得厉害的小山村中。
坐在村口的土台上,揉着额头上被蜜蜂蛰出来的大包,林小满脸委屈,眼巴巴的看着回村的道路,盼望着父亲的身影能够突然出现,好让自己向父亲叙说被蜂蛰的可怜疼痛,请父亲为自己报仇,也赶紧尝一尝父亲说过肯定会带回来的好吃东西。
父亲和四叔他们是半个多月前放木排去的成都,听说都安这里出产的楠木现在在成都特别值钱,不但可以卖到好价钱,还可以换到很多很多特别好吃的东西,曾经在商队当过伙计的四叔就力劝父亲和他一起放木排去成都换钱,一辈子都没进城几次的父亲也忍受不了诱惑,便鼓起了勇气和村子里的乡亲砍了一些楠木,捆成木排往河里放,通过水路运往成都去碰运气。
在这个期间,三叔公等村中老人也打过劝嘴,都叫父亲和四叔别听外面的谣言,说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放过木排去成都,但是都安的木材在成都根本就卖不上什么价钱,连来回的路费都赚不到,父亲也一度有些犹豫打算放弃,还是四叔生拉硬扯,才把父亲带上了路,同时父亲也带走了家里仅有的几个铜板。
“小儿在家乖乖听话,爹去把木排卖了,买好吃的东西回来给你吃。”
这是父亲临行时说的话,这半个多月来林小也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同时也不断幻想父亲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吃的东西,是酸酸甜甜的果子?还是麦子做的饴糖?亦或者,是用酱腌渍过晒干了的肉脯?如果真的肉脯的话,那就太好太好了。
“林小,脑袋上怎么了?”
须发花白的三叔公扛着锄头出现在了回村的路上,也一眼就看到了林小额头上的大包,林小则委屈的答道:“被村后山上的蜜蜂叮的,痛死了。”
“活该,谁叫你嘴谗去掏蜂窝?和你爹小时候一个样。”三叔公笑骂,又问道:“怎么样,你爹和你四叔他们回来了没有?”
林小摇头,三叔公则絮絮叨叨,说道:“好话不听,说了卖不上价钱偏偏不信,那种什么带香味的楠木
在我们都安到处都是,当柴烧都烧不完,运到成都去有谁要?有那时间,多给田里锄一锄草,多上点肥,多收点粮食不是更好?”
林小不吭声,三叔公则又好心说道:“快,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太阳已经在落山了,马上天就要黑,你爹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打三叔公的脸,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回村的道路上,林小努力张望,隐约看到父亲也在其中后,林小便立即忘记了额头上的疼痛,欢呼着迎向了来人,“爹——!”
“小儿——!”
背着沉重大背篓的父亲张臂快步迎来,一把将林小抱住举起,在空中晃了一圈,哈哈大笑着说道:“臭儿子,太阳落山了还没回家,是不是在爹回来?”
林小大力点头,又赶紧问道:“爹,你说过要带好吃的回来给我,带没带?在那里?”
父亲哈哈大笑,先是把儿子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彩色的东西飞快剥开,取出了一颗白块递给林小,吩咐道:“张嘴,爹喂你。”
林小乖巧张嘴,带着体温的白色小块也飞快塞进了林小的嘴里,开始没味道林小还有些奇怪,可是用舌头碾了碾后,随着唾液的融化,一股香浓甜蜜的滋味很快就弥漫了林小的口腔,林小惊喜的继续品味时,除了尝到了远比蜂蜜更加香甜的甜蜜味道外,还嗅到了一种独特的奶香味道,好吃得林小别说尝过了,就是想都没有想过。
“怎么样?好不好吃?”
父亲微笑着问,林小拼命点头,又满脸狂喜的问道:“爹,这是什么东西?太甜太好吃了。”
“臭儿子,这东西叫大白兔奶糖,是爹特意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父亲笑着回答,又问道:“怎么样?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爹,我还要!还要!”
“臭儿,别抢,来,给你,留几颗给你娘,别吃光了!”
父亲和四叔他们不仅带回来了香甜胜蜜的大白兔奶糖,还带回来了好几种林小从没见过的罐头,回到了家中后,林小家的院外也
马上就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父亲则得意洋洋的打开了一罐午餐肉罐头,叫母亲用刀切成小块放进米粥里煮,肉块加热间,独特的肉香味也顿时充满了院子内外,让林小和邻居们一起狂咽唾液,跟来看情况的三叔公也惊叫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三叔,这叫午餐肉,是在成都的官市上买的。”
“多少钱?贵不贵?”
“三叔莫怪,这次真的幸亏没听你的啊,我们都安的楠木,现在真的能在成都卖出高价,随便一根楠木,就可买到一背篓这样的午餐肉,多得背都背不动,还能换糖,换方便面,换好喝的可乐和酒,三叔你爱喝酒,快来尝一口我从成都带回来的米酒,保管你这辈子都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喝了两口父亲带回来的清米酒后,三叔公激动得连胡子在颤抖,连声叫好之余,又赶紧问道:“小儿他爹,这东西真是拿楠木换的?我们都安的楠木,现在在成都究竟是什么价钱?”
父亲给出了一个三叔公和邻居们全都不敢相信的答案,也让三叔公和许多邻居捶胸顿足的懊悔没有乘着农闲去放木排,父亲则又说道:“对了,成都的官爷还让我们带话回来,说是大汉军队已经把孩子的口赋钱全免了,今后谁要是再收口赋钱,只管放心去成都告状,他们会收拾下面的官。”
“另外,成都的官爷还说,我们都安出产的这种带香味的楠木,有多少他们买多少,全都出高价买,还有我们都安出产的硫磺,他们也出高价要多少买多少。还有,我们的徭役也免了三年,这三年里县里面如果再给我们派徭役,我们同样可以去成都告状……。”
“小儿,别吃了,撑着。”
“没事,让他吃吧,今年粮价低,楠木又可以卖高价,让他随便怎么吃都行了。对了,孩他娘,关于再要几个孩子的事,我一会还想和你再仔细商量商量。”
类似的场景和画面在距离成都不远的都安境内处处可见,在同时盛产金丝楠木和硫磺矿的情况下,都安百姓也无疑是汉军新政最大的受益者,不管再贫穷的乡村,
只要把山上随处可见的金丝楠木一砍,捆成木排往河里一放,通过水路运到成都,马上就能换到数量多到让他们不敢相信的垃圾食品或者金钱,无数的都安百姓因此脱贫致富,无数的都安百姓也因此过上了他们此前想都不敢想象的好日子。
其他地方的益州百姓也是汉军新政的受益者,以张志为首的汉军统治者不仅给益州百姓减免了大量赋税,还免除了整整三年的徭役,不管是发动百姓做什么公益工程都是付给工钱和供给伙食,让益州百姓有了做工挣钱的机会,再不用自带干粮为官府做事。同时更加奇怪的是,在去年打了半年大仗的情况下,益州境内的粮价不但没有飞涨,相反还有下跌的趋势,所以很多百姓人家也把再生一两个孩子的事放上了日程。
百姓得利,益州的世家大族也同样有好处可捞,在汉军的全力支持之下,益州的世家大户纷纷组织起了商队向境外售卖各种垃圾食品,也没有一种不是运出了益州就能卖出天价,从中可以赚取到巨额利润。同时在粮价稳中有跌的情况下,世家大户也有了足够的口粮让田奴开矿熬硝,售卖获利,还有就是大量养殖猪牛马羊等牲畜耕种肉食,财产增长肉眼可见。
在这个期间,汉军方面的好消息也一直不断,除了各项民政措施迅速走上正规之后,被孤立的越嶲、汉嘉二郡晋军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只能是乖乖的接受了张志的书信劝降,主动易帜归降了汉军,相对来说比较平坦易行的旄牛大道也因此被重新打通不说,在同样盛产金丝楠木的雅安一带建立一座新城的行政规划,也因此付诸了实施,让雅安出产的金丝楠木可以通过水路运往南安囤积,让张志可以随时接收。
还是在这个期间,汉军大将朱相也率军保护着汉军家眷来到了成都居住,接替朱相坐镇南中的人则变成了在进乘为汉军立下了大功的刘聚,唐谱则继续留镇进乘,为汉军看守南中的南大门——其实看不看都一个样,没有了家眷的牵挂,汉军就算真把人少粮缺的南中丢了也无其所谓。
不过汉军的发展也不是一帆风顺,还是
在这个期间,随着垃圾食品的大量北上贩卖,接替司马望和石苞坐镇西线的晋廷扶风王司马亮有些沉不住气了,为了赚取暴利,开始动用军队严密盘查从巴蜀北上的蜀中商队,一旦发现垃圾食品就立即没收充公,然后自行转运到中原牟取暴利,蜀中的世家大户也因此损失惨重,不得不改为把垃圾食品转运到边境贩卖,利润为之大跌。
这一情况当然很快就被细作禀报到了张志面前,张志听了以后不但没有半点担忧,相反还鼓掌笑道:“干得漂亮,这一下子,蜀中的那些世家大户,就是想不尽快支持我夺回汉中都难了。”
被张志料中,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蜀中的世家大户便在张志的便宜老丈人常闳率领下,集体跑到张志的面前进言叫苦,诉说司马亮垄断商路给他们造成的巨大损失,也极力怂恿张志尽快出兵北上,夺回汉中,重新打通蜀地直抵中原乃至西域的商路。
“……贤婿,情况你也知道了,司马亮那个老匹夫贪得无厌,为了独吞方便面和午餐肉的暴利,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们的商队顺利过境,逼得我们只能是把方便面和午餐肉这些东西运到白水、阳安关一带低价售卖,根本就赚不到几个小钱。所以贤婿,为了疏通商路,为了让我们可以通过上庸和陇西把这些东西卖到中原和西域,为你换取各种物资,你必须得尽快出兵光复汉中啊。”
“岳父,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知道。”张志微笑答道:“但是岳父你也知道,我的军队现在还在扩军阶段,根本就还没有积蓄够力量发起北伐,另外大军一动就是钱山粮海,耗费兵械辎重数以万计,短时间内,你叫我如何能够发起北伐光复汉中?”
“贤婿,我们益州的世家大户们都已经商量过了。”常闳马上答道:“只要贤婿你能尽快出兵北伐,夺回汉中,不管要我们做什么都行,我们知道你现在手里缺人力,需要多少你尽管开口,我们的田奴可以随你支用,费用方面我们也可以替你承担一些,物资方面我们也倾其所有,不为别的,就为了夺回我们益州的门户汉中,保住
我们蜀中的安全。”
世家大户们把大量人力主动送上门来,张志当然不会客气,当场就向常闳等世家大户借用了大量的人力用于军工生产,又让益州的世家大户支援汉军生铁、丝麻、木材和胶漆等各种军需物资,常闳等蜀中世家也全都一口答应,还拍着胸口保证在汉军北伐时出钱出力,帮助汉军运送军需补给减少后勤负担,主动的与汉军的战车捆绑更紧。
再接着,还是在打发走了常闳等世家代表之后,张志才向自己的正牌岳父陈粲笑道:“岳父,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世家大户本性,北伐如果对他们无利可图,他们就拼命的掣肘拖后腿,但如果北伐关乎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就什么都舍得豁得出去。”
陈粲为人比较厚道,微笑说道:“人性自私,也不能算他们错。还有,在丞相和大将军时期,其实蜀中世家也算是支持北伐的,否则的话,丞相也不敢亲自率军五次北伐,大将军也不会有九伐中原的壮举,只不过每一次北伐都是失望而归,这些蜀中世家实在无法忍受,也这才改支持为反对。”
张志点头,也承认蜀中世家在后期反对北伐,确实是因为诸葛村夫和姜维的每次北伐都空手而返,太过打击这些世家的积极性。陈粲则又问道:“后将军,既然蜀中世家已经摆明车马坚决支持我们光复汉中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是尽快出兵,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
“过一段时间再说。”张志答道:“我们的军队还在扩建阶段,新兵缺少训练,战斗力还太差,必须得严格训练一段时间才能派上用场。下半年吧,到了下半年的秋收之后,我们完成了军队扩张和士卒训练,还有全局的部署调整,然后再考虑出兵光复汉中。”
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张志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但愿司马亮不要调整他目前的防御部署,他目前错守诸围的防御战术,对我们来说最为有利,只要他继续这个防御部署,那我们拿下汉中就一定是易如反掌。”
仔细研究过司马亮防御战术,认定汉中唾手可得的张志未免有些高兴得太早,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六十来岁的华服老头,已经拿着晋廷中护军羊祜亲笔所写的举荐信,来到了司马亮驻治的汉中南郑城中,请求拜见司马亮收录听用,而这个六十岁了还满身青春气息的老头,叫做——王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