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朱元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轻咳一声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推论!证据呢?咱的儿子,岂能因为你们这些人的推论就成了奸佞小人!真是岂有此理!”
茹太素叹口气。
“既然陛下要证据,臣请命,令大理寺、宗政院、锦衣卫会同刑部,共同调查鲁王殿下,若事情证明,果然跟鲁王殿下无关,则正好可以还鲁王殿下清白!”
朱元璋闻言,不禁冷冷看了茹太素一眼。
“咱的儿子,你说调查就调查,只因为所谓的莫须有?茹太素!伱好大的胆子!皇族是你可以随意冒犯的?”
茹太素闻言,顿时跪倒在地。
“陛下!衍圣公毕竟是圣人血脉!若是平白受此大难,只怕天下读书人都要齿冷!难道真的要让鲁王殿下收走衍圣公的田产,让孔家风餐露宿吗?
对了,除了孔家之外,孟家、曾家、颜家也都靠着孔家接济!若是孔家毁在这一场了,其他三家只怕也难独活!
这些家族如今虽然再无大儒,可毕竟是儒家的根和魂之所系!陛下不能不管啊.”
朱元璋皱眉冷笑道:“茹尚书!说来说去,你到底是让咱管孔家,还是让咱处置鲁王?依着你的意思,不处置鲁王,孔家就要完了?
哼!他孔家被妖人所骗,那就发海捕文书,捉拿妖人!鲁王只是收押了他孔家的田地,怎么也成了十恶不赦了?
甚至你们还敢无凭无据就要将坑害孔家的罪过安到咱儿子的头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话音落下。
朱元璋将手中的两个奏本丢在了地上!
冷冷道:“衍圣公是圣人血脉,咱身为大明天子,自然会照拂他们!
纵然被骗了些许田产也无妨,咱再赐田嘛!
总归,不会委屈圣人后人!咱是皇帝,富有四海,口含天宪,要兴孔家,一句话的事!
你们若是同情孔家的处境,那便直言相告,求咱帮忙便是!
但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竟然不顾一切,一心往鲁王身上泼脏水!污蔑这一切都是鲁王指使!
这天底下,有动机、有能力就是有罪了?
那好,李原名,茹太素,你们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户部尚书,咱怀疑你们两个臣子想要谋反欺君!你们认是不认?
说起动机,李原名,你想执掌大权!
茹太素,你对咱几度贬谪你心怀不满!
能力就更不用说了,都是部堂高官,能力自然强的很!”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满脸惊恐!
老朱什么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前段时间,郭桓案爆发的时候。
几乎每一天六部都会被拿下一批官员!
那时候,大臣们每天上早朝都会跟家里人像生离死别一样道别,若是能活着回来,都会庆贺一番,算是逃过一劫了。
现在老朱说他们两个谋反,那岂不是又要杀人了?
二人慌忙跪倒在地。
“陛下!臣不敢!”
朱元璋冷哼一声。
“咱知道,你们读书人最敬孔子!
老实说,咱也敬重!所以他的后人咱自然会照顾好,总不至于流落街头,衣食无着!
而你们,孝敬自己的祖师爷,敬重他的后人,也是理所应当!
但你们别忘了,纵使你们一个个都自诩是圣人弟子,也首先是大明朝的臣子!
既然是臣,就要恪守臣道!
你们现在算是在干什么?
诬陷鲁王的这几条理由跟莫须有有什么区别?简直比莫须有还要可恶!
两个混账!”
朱元璋一番话骂的茹太素和李原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紧接着。
朱元璋冷哼一声。
“今日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人领三十廷杖!午门外行刑!身为国家大臣,今后再敢攀诬乱咬,咱绝不轻饶!”
话音落下。
茹太素和李原名两人脸上都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陛下仁慈啊.
只打了三十廷杖!
没抄家,没凌迟!
两人被大汉将军拖走打屁股的时候,脸上都是挂着笑的!
离开大殿的时候,甚至有人隐隐听到茹太素说:“李尚书,廷杖没什么可怕的!洪武八年,我便挨过陛下的廷杖,打的时候放轻松,千万别紧绷着,尽量让屁股肉最厚的地方顶着
还有啊,打完了,衣服要剪下来,一定要清理好伤口,不要让碎步留在屁股里”
“你能不能别说了本官原本不怕的!”
紫禁城。
宣政殿。
朱元璋负手而立。
淡淡道:“太子,今日早朝,李原名和茹太素的事,你怎么看?”
朱标微微一笑道:“两人的打,挨得不冤!不过,十弟也未必就是被冤枉的!”
朱元璋笑了笑。
“估计群臣也没几个会觉得老十是被冤枉的!能在山东对付孔家的,也只有他了!呵呵而且这个手段,又是如此的匪夷所思,颇像老十的风格!”
朱标点点头,感慨道:“十弟果然聪明过人,如此一来,就由不得孔家不屈服了!”
朱元璋笑眯眯道:“是啊!咱对老十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欣赏了!咱的儿子中,能对付孔家的很多!不过,他们只能将孔家人杀的干干净净。但如老十这般,有勇有谋,让孔家不得不屈服的,却是凤毛麟角!
厉害啊!兵不血刃将孔家骗的这么惨,现在孔家不但家财耗尽,还道歉了老十那么多钱,这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他们?哪怕咱只是看看,都觉得痛快!”
朱标忍不住道:“父皇既然认定了这件事是十弟做的,是不是告诫一下他,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孔家毕竟是孔圣人的后裔,一举一动实在太引人注目!”
朱元璋点头笑道:“这件事,咱会嘱咐老十的!呵呵做的漂亮啊!山东地界最大的地主可不就是孔家!锦衣卫报上来的孔家也多有不法之事,咱只是平日里懒得理睬罢了,毕竟咱若是不管,还可以装作不知道,若是管了这个宽严就难把握了!
对他们处置宽松,难免会有百姓心怀不满。
对他们处置的严了,天下官员只怕又要说三道四。
老十算是给咱出了一口恶气!哼!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祖宗罢了!孔家办的那都是什么事?咱让他孔家的人做曲阜县令,却没想到这县令能做的如此过分!
将整个曲阜都变成了他们孔家的自留地了!百姓的田都成了孔家的田!更是让大批百姓做了他孔家的奴仆!什么花户、肉户、匠户.好好的良善百姓都成了为他孔家提供鲜花、肉食、泥瓦的人了!”
还有一句话朱元璋没有说。
那就是这种待遇原本只应该是皇家才有的。
区区一个孔家,凭什么?
朱标点头道:“这孔家平日里做事虽然不知收敛,但儿臣没有想到,朝中愿意为他们发声的群臣倒是不少!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竟然连袂为他们发声,甚至不惜攻击十弟!”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孔家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咱在应天登基做了皇帝,请他们孔家来应天,想给他们封官赏爵,没想到孔希学他老子孔克坚竟敢称病不来!
咱知道他的想法!他们还觉得大元皇帝才是天下正统!
哼!世修降表,反倒还修出感情来了!竟然认了胡虏做正统!
可惜,他的气节维持不了三两天,咱只是一道旨意,就吓得他赶回来了!
那之后咱看孔家对咱还算恭顺,这才令他儿子孔希学袭了衍圣公的爵位!甚至对孔家比历代前朝都要好,一次便赐了祭田20万亩!
原本咱想着,如此优待他们孔家,总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吧?
却没想到他们在曲阜反而变本加厉,不知收敛!
老十便是不收拾他们,咱过些日子只怕也要下旨,申饬一番!”
说着,朱元璋冷笑道:“那些文官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想给老十泼脏水,盼着咱为了照顾孔家,便处置老十!
他们也不想想,老十清丈土地、想搞摊丁入亩改革,是为了咱大明江山!咱就算觉得他过于操切,但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啊!更何况他这件事还做的这么漂亮!
自己的儿子,咱自己能不疼?他们竟然还想让咱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逼迫老十向孔家低头!咱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要让老十寒心?”
朱标笑道:“这些文官心中或许只想着孔圣人至高无上,谁在他们心中都比不了吧。”
朱元璋冷笑一声。
“咱尊孔是为了让理学大兴于世,天下人能够各守本分,为的是大明江山!可不是他们书呆子那般机械地尊孔!
太子,你要记得,历朝历代无论尊佛,崇道还是尊孔,都应该是天子治理天下的一个工具!可不要自己沉迷进去,那样就本末倒置了。”
朱标闻言,心中一震,深深点了点头,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朱元璋哼道:“说回老十!这小子将孔家坑的不轻,黄金就坑走了12万两!现在孔家还倒欠了他几十万亩地!
咱得给老十一道旨意,这孔家的地,还得还给他们,只要他们服服帖帖,以后老十恭恭敬敬,在山东地面上完全服从他的命令,就不要逼迫太甚,国朝优待读书人,尊重孔子的政策不会变!”
朱标笑道:“这是应当的。”
朱元璋又哼了一声,道:“还有,得让老十把那十二万两金子送过来!”
朱标闻言,却是一愣,苦笑道:“父皇,如此做只怕不妥吧?十弟可没有承认他真的骗了孔家!您若是让他交金子,到时候十弟干脆装无辜,直接收了孔家的地,可怎么办?”
朱元璋闻言,也是满脸纠结,道:“嘶——!按照老十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唉,咱对他也是一片好心啊!
这些金子都是不义之财,他年纪还小,花这种钱可不是好事!”
朱标闻言,满脸苦笑。
合着父皇,你年龄大了,花这种不义之财就没关系了吗?
纠结许久。
朱元璋摇摇头。
“罢了,十二万两黄金若是全要过来,估计老十真的要发火的!到时候咱也不好收场!
咱试试看能不能要到6万两吧!”
朱标苦笑一声。
父皇得寸进尺,十弟锱铢必较。
这两人之间,绝对是高端局,自己这样的老实人参与不进去!
看看就好!
曲阜。
孔府。
孔家众人聚在一起,家主,也是当代衍圣公孔希学此时经过半月的调养,脸色已红润了许多。
此时正满脸自信道:“鲁王殿下做的太过分了!我已将此事报给了朝廷诸公!到时候为咱们孔家说话的可就多了!陛下看到舆情汹涌,无论如何也得考虑一下该怎么让鲁王殿下收手!
咱们的田肯定能保住的!说不定连那被骗走的金子也会被送回来!
哼!
大不了咱们孔家跟鲁王握手言和,清丈土地而已嘛!咱们明面上配合一下便是了!
甚至可以将那些投效来的田都退回去!等这阵子风声过去,咱们再收回来嘛.
总之,这一次咱们孔家认输了,鲁王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吧!上面可还有皇上保着咱们呢!”
众人闻言,也是脸上纷纷露出笑容。
可不是嘛!
这么多年了,孔家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唯一不变的就是朝廷对孔家的庇护!
如今孔家被鲁王逼迫的这么惨,皇上不管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不想让天下读书人为他效力!
忽然,管家孔成送来了一封信。
“老爷,是应天派人送来的信!”
说着,低声道:“是户部茹大人送来的!”
孔希学笑着接过信,笑呵呵道:“户部尚书茹太素送来的?这是好事,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看来,是应天有好消息了!这些时日咱们煎熬了这么久,终于算是熬出头来了!”
众人听到也是满脸笑容!
期待的看着孔希学拆开了信。
孔希学粗略的扫了眼信中的内容。
随后整个人的脸失去了血色,嘴唇苍白颤抖着,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