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学忍不住道:“这不是开玩笑吗?你知道50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如今一两银子可买两石粮食,50万两银子就是100万石粮食!咱们孔家一年收的租子加在一起不过三十万石!
扣除了开销,每年能留下三万石就不错了!
即便再算上杂七杂八的收入,咱们全家一年能攒下个两三万两银子,就算很好了!
你这一句话就要拿走整个孔家二十年的积蓄,简直岂有此理!
此事再也休提!
咱们孔家小门小户,没那么多银子让你孔少爷挥霍!”
孔言清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若是没有老爹支持,这肥皂的生意岂不是黄了?
孔言清忍不住道:“爹,咱们眼光可要放长远啊,这投入虽然大,可是一旦肥皂制出来,能取得的收益可不止这么点儿!
这皂荚又贵又不好用,肥皂则便宜还好用!若是以后大明朝人人用肥皂,光是这一块的生意,就能让咱孔家成为大明首富!”
孔希学听到孔言清的话忍不住叹口气。
“言清,以咱们孔家的家世,这些产业,这些积蓄,便是伱一辈子吃喝玩乐,娶妻纳妾,随意挥霍,也是用不完的!
但是,你若是真的拿着家里的产业去做点事情,搞不好一次就能把家毁了!
咱们如今已经是大明朝的顶级世家了,何必还要折腾呢?”
说着孔希学有些无奈道:“要不你还是学坏去吧
老老实实跟那些世家子弟一样,做个纨绔子弟,给爹生一堆孙子,就算是你尽孝了!”
孔言清听到这话,顿时愤怒无比。
忍不住道:“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孩儿?孩儿毕竟是有大志向的人!
咱们孔家在兖州,可不只是养着孔家这一大家子人!
颜家,孟家,曾家,都靠着咱们呢!
每年的开支里,除了祭祖,相当一部分都送去他们那里了!
这些年,咱们孔家收了那么多投效来的田地,被不少百姓官员诟病,甚至前几日鲁王殿下来咱们孔家,不也是为了田地的事吗?
说白了,这些田地就是用来赚银子的,若是供咱们一家人吃,几百亩土地的产出足够了!
爹,您想想。
如果这肥皂工坊成了,做出来肥皂卖给全大明的人用,咱家就再也不缺银子了,更不用背着那种名声了!
可以堂堂正正做咱们的清贵世家,到时候谁又能再说什么呢?”
孔希学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沉默了。
老实说。
经营偌大一个孔家并不容易。
因为孟子、颜回、曾巩的缘故,他们身为孔子的后人,无论是出于祖上的交情,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不得不接济这三家的后人。
而这也让孔家的经济压力很大。
如今算来,孔家这几十、上百万亩田地,每年收了佃租,扣掉开支,所能积累下来的,也并不算多。
反而还连累了孔府的名声。
尤其是在曲阜。
更是很多百姓暗地里诅咒!
就拿最简单的收佃租来说。
孔府收的佃租虽然比朝廷的田租少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孔府为了最大限度的收到佃租,还将这些田地分为了上,中,中下,下四等,比朝廷分的还细!
佃农种田的负担即便比朝廷小,但也没小多少。
反而到了灾荒年景,朝廷都知道减免一些税负,甚至还会发救济。
但孔家却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这也导致佃农们破产逃亡的不在少数。
而由此也导致很多人对孔府颇有微词。
孔希学心里苦。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人又何曾知道,要维持这么大家族的成员开支和生活,需要多么庞大的财力!
而现在,儿子孔言清确实指给了孔希学一条全新的路。
那就是经商!
但又不完全是经商。
因为孔家只负责生产,但不一定亲自去卖。
这样的话,也不影响他们耕读传家的名声。
就像他们每年生产的粮食那么多,不也都卖给米行、面行了?
总不能都自己屯着吧?
孔希学越想越觉得有理。
前些时日,鲁王朱檀如此气势汹汹的来,若不是自己搬出了洪武皇帝,只怕当时鲁王便能命人开始清丈孔家的田地!
那就万事皆休了。
堂堂圣人世家,清清白白的名声,竟然为了帮助百姓逃税,接受了几十万亩田地的投效!
到时候不止是沦为士林笑柄,恐怕陛下也会颇为不满!
可是,虽然上一次搬出陛下来让鲁王有所忌惮,放弃了当场侵占土地。
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呢?
纵然孔希学心中认为孔家才是天下第一大世家。
但形势比人强。
如今做天下的毕竟是朱家。
鲁王又是藩王,山东最大的地头蛇。
孔家确实强在名声,可是,关键时刻名声能当饭吃吗?
若是朱檀下定决心要跟自己为难的话,孔希学没有任何信心可以抵挡得住。
至于孔言清所说的这肥皂.
孔希学内心里也是颇为看好的!
可是
建一个肥皂工坊怎么会需要200万贯!
这几乎就是孔家的全部积蓄了!
实在是消耗太大!
孔希学纠结片刻,忍不住道:“是不是那老道在骗你?怎么可能有工坊这么费钱呢?若是这么费钱,那生产肥皂的成本能低吗?
而且,如果工坊这么费钱,那他又是怎么制造出这块肥皂的?”
孔言清摇摇头,道:“那道士应该不是骗孩儿!
我亲眼看到他制作出来的肥皂,这肥皂的制作方法倒也简单,原料成本也不高,孩儿看来只是一些草木灰和猪油罢了。
他只是随便烧烧草木灰,又过了几遍水就成了!”
孔希学皱眉道:“步骤如此简单,为什么建工坊需要这么多钱?”
孔言清叹口气,道:“据那道士说,是因为烧草木灰的炉子比较贵!他手里也有一个小小的炉子,孩儿看了,是纯金的!
那道士说,若要多多地做肥皂,就要用大量的金子造一个专门烧草木灰的炉子才行!
他手头的那个炉子太小了,若是用来做肥皂工坊,实在是效率太低。
其实,其他步骤需要的银子都不多,唯有这炉子实在是太费钱了!”
孔希学皱眉良久。
这些道士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不敢确定孔言清说的话是真是假。
“明日,你带那道士来见见为父吧!为父亲自为你把把关!”
次日。
孔希学望着眼前满脸淡定雍容的老道,心中倒是安心了几分。
打听了一下。
老道名叫来明贞。
法号一尘子。
老道原本在青城山潜修。
来山东,只为积攒功德。
他一看到孔言清,就知道此人贵不可言,但若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锦上添花,便可得到大量功德!
孔希学皱眉道:“道长既然是为了积攒功德,怎么还要银子呢?不如你想想办法,送言清一座工坊如何?”
话音落下。
老道也是愣了片刻。
鲁王殿下的计策已经够无耻了。
没想到。
眼前这个孔希学更无耻!
竟然想让老道士白出力!
从肥皂到老道士的故事,全部都是鲁王朱檀提供的!
目的就是要坑孔家一笔!
一尘子苦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何况,贫道孑然一身,徒有些法力却无那么多银钱!呵呵.”
孔希学点点头,皱眉道:“这炉子非得用黄金打制吗?白银、青铜、黑铁便不行吗?”
一尘子摇摇头道:“绝对不可!这草木灰只有了借了黄金的精华,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制出肥皂!”
孔希学叹口气。
纠结许久,道:“不能做个小点的炉子吗?”
一尘子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这话鲁王殿下可没教过自己怎么回啊
这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这思考间。
忽然。
孔言清道:“爹!不可啊!这炉子必须要建大的!
毕竟这制造肥皂的方法,未必能保密多久!
若是咱们造的炉子小了,制出来的肥皂自然也就少了!不要
到时候咱们赚到的银子就会更少!
而若是这期间,其他人学会了炼制肥皂的方法,转而也建起了肥皂工坊。
咱们可就赚不了那么多银子了!
最好一开始就做一个大的工坊,产量高一些。
如此一来,便是后来有人学会这个方法,也跟着造肥皂,恐怕产量也不如咱们大!
而且,咱们前面就已经卖了那么多块,估计早就回本了!
爹,大炉子不亏的!”
一尘子听到孔言清的解释,激动得差点要当场给他磕一个!
好人呐.
贫道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却把我完美补上了!
一尘子微微一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若是衍圣公不在乎赚多少钱,倒也无妨!”
孔希学听到这话有些无语。
这不是废话吗?自己不在乎赚多少钱,还搞什么肥皂工坊!
老老实实收租子,每年还能剩下几万两银子呢。
犹豫了许久。
孔希学终于道:“既然如此,那这肥皂工坊便建吧!不过整个建造过程,我们都是要安排人去看着的!还请道长体谅”
一尘子笑道:“那是理所应当的。”
最后孔希学不放心,还请一尘子当场用他的小炉子炼了些碱出来,并且又用那些碱做了些肥皂。
见识到了这一幕后,孔希学才下定决心,换金子!
建肥皂工坊!
兖州。
鲁王府。
朱檀听到一名卫士的禀报。
笑了笑,道:“好!老道士干得不错!回来以后,本王升他的官!”
朱檀面前,站着尹绍、徐增寿和蓝彬三人。
三人都满脸好奇看着朱檀。
徐增寿皱眉道:“殿下,若是孔家人盯着这炉子的炼制过程,咱们还怎么把这黄金偷出来?若是偷不到金子,那他们孔家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尹绍也是叹口气,道:“下官就说吧,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如今便是真的练出了黄金炉子,只怕也没什么用,这炉子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吧.反而还搭上了肥皂的配方!唉!”
蓝彬满脸笑容,却没有说话。
徐增寿好奇道:“蓝彬,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蓝彬笑道:“我这个榜眼是怎么来的,心里最有数!殿下都能让我当榜眼,那还不能坑到孔家?我不信!反正我就是无条件相信殿下!”
朱檀竖起大拇指,笑道:“还是你有眼光!不像那两个蠢材!”
说完,朱檀负手而立,自信道:“本王还就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黄金调包了!”
兖州府。
曲阜。
孔府。
此时。
一处巨大的空地上。
孔希学、孔言清和老道士一尘子,以及大批工匠齐聚一处。
他们面前。
摆满了一块又一块金锭。
五十万两银子换来的黄金就都在这里了。
足足有12万两!
此时。
老道士一尘子面前的炼金炉内,金水滚烫、波光粼粼,映出火光的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炼的炽热气息。
孔希学皱眉道:“不是说炼制纯金的炉子吗?”
一尘子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纯金的!若只是纯金的炉子,岂能烧制出碱来!”
孔希学点点头,道:“一切仰赖道长了!”
很快。
一块块金锭被丢进了沸腾的金属溶液中。
四周爆发出一阵呐喊声!
有对这奇景的惊叹,估计更多的人还是心疼这么多金子,竟然就被这样轻易的丢进了炼金炉中吧
随着大批黄金被熔炼进了金水当中。
孔希学整个人也有些激动。
那可是孔家自元末以来的全部积蓄啊
今日一朝丢进炉中,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抽干了一般。
脚都有些发软。
随着炼制过程的进一步展开。
很快。
一尘子又命人将一些药剂倒进了炼金炉中。
有白色的结晶粉末,也有五颜六色的矿石
随着这些东西的进入炉中熔炼许久。
一尘子一声令下。
炼金炉中的金水便被倒进了模具中。
只等冷却后,就能得到黄金炉了。
此时,眼看着黄金炉炼制结束。
孔希学长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些黄金到底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练成了炉子。
即便是工坊最后不赚钱,将这黄金重新提炼出来也不算亏。
随着黄金炉子炼制完毕。
孔家肥皂工坊便正式开张了。
所有工序都由一尘子亲自指挥。
很快,第一批碱,第一批肥皂就要生产出来。
孔希学眼看着工坊靠谱,心中也十分欢喜。
这一晚。
孔希学正跟家人一起喝酒庆贺。
忽然。
孔府管家孔成惊慌跑了进来。
“老.老爷!不好了!那那一尘子道长,和那些工匠,都不见了!”
孔希学猛地站起身来,喝问道:“怎么回事?”
孔成惊慌道:“小人不知啊小人也是刚刚听府里下人说的!
那道长说带工匠们去一个馆子吃饭,没想到,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孔希学顿时大惊失色,随后急忙道:“那炉子没事吧?”
孔成道:“那那倒是没事!还在呢!”
孔希学点点头。
炉子还在就好!
那些人走就走吧.
只有炉子在,金子就在,无论如何也亏不到!
肥皂工坊,孔希学带着孔府的金匠赶了过来。
孔希学满脸阴沉,他身边,站着垂头丧气的孔言清。
孔希学冷冷道:“我早就说了!别折腾,别折腾!偏不听!现在如何了?到底还是被骗了!
若不是我亲自盯着他熔炼黄金,搞不好金子都给你掉包了!
到时候孔家二十年积蓄毁于一旦,你便是以死谢罪都难以挽回!”
一边骂着,孔希学一边看向孔言清。
不知为何,此时的孔言清满脸魂不守舍,明显不在状态。
甚至连自己的话都没回。
孔希学知道,儿子估计也是头一次遭遇这么大挫折,再加上又被骗了,难免头脑混乱。
他忍不住叹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孔希学一心软,安慰道:“好了!为父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错信了奸人!
人生在世,被骗也难免!
只要吃一堑,长一智,不要一直犯傻就好!
为父这一次不怪你!
大不了肥皂工坊废了,亏这么几千两银子不算什么!”
孔言清听到孔希学的话,点点头,魂不守舍道:“是是!爹!孩儿再也不信奸人的话了!”
孔希学满意一笑。
“如此便好!”
说着,孔希学对一众金户道:“这炉子是我亲眼看着那道士炼出来的!光黄金就用了十二万两!还请诸位费心,将这黄金重新炼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领命。
孔府在曲阜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众金户就是他们的家奴一般。
随着众人围上去,顿时皱眉不已。
忽然,有个金户忍不住道:“衍圣公!这金炉子,给小人的感觉不对啊.好像不是金的!”
孔希学咬牙切齿道:“确实不是纯金!是那该死的老道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炼成这个鬼样子的!你们要做的就是把黄金再溶出来!”
那金户皱眉道:“不不是!合金,小人也见过!可是给小人的感觉是,这里面没金!就算有,也不多!”
孔希学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失声道:“怎么可能呢?这.这分明都是金子啊!你行不行?不行别胡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