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南跨门槛儿,进中堂。
沈承瀚已经换了伴娘裙,抹了大红唇,挽着伴郎服的方大斌,腻在一起,“我睫毛翘不翘?”
方大斌嫌弃,“你离我远点!”
“找搭档的感觉——”
“对你没感觉!”
方大斌推搡他,他踉跄后退,跌入叶柏南怀里。
“小姐,小心。”
沈承瀚扭头。
四目相视。
叶柏南如遭雷劈,退了一步。
“是叶总啊...”沈承瀚演得投入,一举一动格外淑女,手指绞着喜帕,“林家夫妇也在,叶二公子和蔷薇恋爱三个月了,你正好见一见亲家。”
叶柏文在一线出任务,没参加婚礼,林蔷薇在。
“承瀚?”叶柏南认出。
沈承瀚春风满面,“我今天是新娘姐妹。”
他皱眉,往客席走。
一只手攀附在胸口,他猛地擒住,沈承瀚竟然涂了指甲油,喷了茉莉香水。
叶家儿郎个个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副形象刺激得叶柏南不适,掏帕子擦手。
“你不是抱了我一下嘛,染脏了。”沈承瀚掸了掸他衣领的粉痕,“伴娘妆太厚。”
沈家夫妇这时迎上来,踢了沈承瀚一脚,和叶柏南握手,“叶总坐哪桌?”
“5桌。”
沈先生诧异,“我以为叶总坐女方亲眷那一桌。”
叶家与程禧的关系亲密,毕竟相好过,有情分;而周、叶从商场斗到情场,早已水火不容了。
“我身份敏感,京臣选择避嫌了。”
“我收到一个消息。”沈先生若有所思,“沈家被举报‘巨额财产去向不明’,在调查。”
叶柏南神色肃穆,“需要我帮忙?”
“需要叶总停止举报。”沈先生挑明。
他不禁笑,“我与沈家无冤无仇,为什么举报呢。”
“方家也接受了调查。”沈先生表情亦是肃穆,“沈家、方家惹了麻烦,这关头,周家一旦有麻烦,京哥儿没有支援了,大家自顾不暇,谁又护得了谁呢。”
叶柏南渐渐不笑了。
“叶总,好手段,一人算计三大家族。”沈先生颔首,“在南方,和沈家合作,通过我,打探沈氏集团的漏洞;在北方,盯着方家的保利俱乐部,一出手,搅得沈、方两家内乱,包括李家,幸好有韵宁和京哥儿稳住大局,不然李氏集团在南方要覆灭了吧?叶总步步为营,真是高手。”
叶柏南云淡风轻,“商战而已,谈不上高手。”
沈太太稀里糊涂跟着沈先生返回主桌,“叶柏南是幕后黑手?”
“好厉害。”沈先生咂舌,“胜过叶嘉良百倍。”
“京哥儿也不是他对手?”沈太太慌了。
“沈家境外的资产,咱们主动上缴市里,破财消灾吧。”沈先生泄了气,“京哥儿对付他,打个平手,顾不了沈家。”
沈太太不甘心,数十亿的财富,一场空。
只是,叶柏南搞得李、沈、方三大家族损失惨重,沈家再挣扎,也徒劳无功了。
程禧陪着太太们聊了一会儿,一转身,叶柏南不知何时站在背后,炙烫的目光凝视她,“中式喜服,适合你。”
她不自在,“叶阿姨痊愈了吗?”
“嗯。”
“叶氏生意顺利吗。”
“是担忧我吗?”叶柏南继续凝视她,滚烫着,灼烧她。
程禧清楚,他一贯肆无忌惮,不论在周家、李家,任何地方,他有胆子为所欲为。
“林家和李家是世交,以后柏文娶了蔷薇,是半个李家人——”
“程禧。”叶柏南不唤她禧禧了,唤了程禧,“办了婚礼,没有回头路了。”
她一愣。
“不后悔吗?”他逼近,“现在,你借口不舒服或是晕厥,逃出婚礼,一切来得及。”
程禧猜不透他意思。
“柏南,你自便,稍后保姆招待你。”她匆匆离开。
叶柏南负手而立,目光追随她。
冰凉的,隐秘的。
周京臣在北边的暖阁和沈老太爷下棋,沈承瀚得意邀功,“叶柏南吓坏了,至少做一星期噩梦。”
“我幼年也化过妆,没你这么丑。”周京臣音色好,幼儿园毕业典礼是领唱,眉心一点红,蓝眼影,粉腮红,比小姑娘还娇嫩,老夫人稀罕,又给他戴了钻石耳环,相片一直挂在东厢房,程禧没发现,他也故意藏着,否则,她岂不是笑话他一辈子娘娘腔了。
“有办法了吗。”沈老太爷在棋盘上落了一颗黑子,打量周京臣,“叶柏南不是善茬,闯这一关,你自求多福。”
周京臣落了一枚白子,压制了黑子,“不瞒您,叶柏南道行在我之上,遗憾是,我无把柄,他罪名多。”
“商场称呼他,一代枭雄。”沈老太爷弃了黑子,认输了,“分明是锦绣前程的好男儿,仇恨蒙蔽,白白赔上一生。”
此时,叶柏南坐在5桌4号,挨着林蔷薇,他不同意叶柏文与林家联姻,林蔷薇记仇,无视了他,倒是林家夫妇体面人,一边喝茶一边寒暄。
傍晚,宾客陆陆续续入席。
沈承瀚补了妆,路过摆在游廊的10号桌,一个洋气时髦的女孩拍他肩膀,百感交集,“我甩了你,受情伤了,去泰国割了一刀?”
“我割你奶奶——”他咽下后半句,尊重长辈是沈家的优良传统,于是改了口,“割你邻居家的老母鸡!”
沈承瀚气炸了肺,“姓周的!你请我前女友干什么啊?”
“前女友了?”周京臣扬眉梢,“你没告诉我。”
女孩是丝绸大亨的千金,和沈承瀚谈过两个月,订了亲,无奈双方不是安分的主儿,各玩各的,在同一家酒吧撞上了,一个搂着帅哥,一个搂着美女,彼此默契,玩散了。
沈承瀚大度,揽下‘出轨’的责任,丝绸大亨晓得女儿什么德性,沈家仁义,维护了女儿的清誉,丝绸大亨豪爽补偿了沈承瀚一亿分手费,口袋没捂热乎,被周京臣讹了七千万。
女孩想复合,又舍不下面子联系沈承瀚,求周京臣牵个线,考虑那七千万是女孩‘赞助’,拿人手软,周京臣送了一封请柬。
程禧的舅舅、舅妈是最后入场的。
周京臣亲自带了舅舅去6号桌,应酬南方商会的领导。
商会一共九个人,一名会长,两名副会长,六名会员,都是家族企业的董事长,在本地极有威望,周京臣的外公担任了三十八年会长,如今周京臣上位,成为商会最年轻的会长。
一则,凭家世硬,二则,凭实力硬,商会算是服气他。
“叔伯们。”周京臣举了一杯酒,“这位是我夫人的娘家舅舅,在李氏集团采购部新上任,未来场合上打交道,诸位多关照。”
他们纷纷起身,“周会长客气了。”
周京臣一饮而尽,十分尊敬笑,“舅舅,您喝一杯。”
舅舅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手哆嗦着,干了一杯。
副会长太太瞟舅舅,嗤鼻,“李氏有钱,采购部更是肥得流油,一年小小的捞一笔,百万油水绰绰有余。瞧舅舅西装是名牌,估计李家置办的,可惜了,十几万的行头也掩盖不住穷酸气。”
“我问方家的公子了,是建筑工地的工人。”旁边的会员太太搭腔,“程家出事那年,舅舅养了小周太一段日子,后来周家收养。周会长扶持舅舅,实际是扶持娘家,娘家飞黄腾达了,小周太在圈子里才有底气。”
副会长太太感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六点零八分,吉时。
程禧穿了凤冠霞帔,团扇遮面,在四名喜婆的簇拥下,踏上红毯。
十里长巷,灯笼庭院,传遍了锣鼓声,叶柏南抬眸,程禧贴了牡丹花钿,乌发,红妆面;金鬓,俏娥眉,是这般秋波盈盈,妩媚含春。
朝正中央的周京臣走去。
每一步,碾在叶柏南心口。
一震,一颤。
“一拜天地——”
叶柏南眯眼,端了酒杯,转动着。
周京臣俯下身,歪头,看程禧,她在扇子后,“你看大门,拜天地。”
他忽然纨绔不羁的味道,“天地哪有夫人好看。”
团扇上移,程禧掩饰笑。
“二拜高堂——”
白酒荡漾,水面映出叶柏南一张脸,晦黯,诡谲。
程禧学着周京臣跪下,叩首,拜周淮康夫妇。
“姑妈,京哥儿成家了!”周夫人高兴。
老夫人抹眼泪,“京哥儿有出息,又生下礼礼,李家代代传承,我安心了。”
“夫妻对拜——”
周京臣侧身,双手合礼,鞠躬,“请夫人管教。”
他行礼的姿态低,新人拜堂有讲究的,哪个低,象征着婚后甘愿‘低对方一头’。沈老太爷夫妇在50年代拜堂,沈老夫人娘家不如沈家富贵,所以沈老夫人拜得低,方老太爷夫妇同样是新娘拜得低。
周京臣偏偏比程禧低。
程禧挡了大半面孔,屈膝蹲,“不敢。”
“谦虚了,你敢。”他戳破,”装什么温柔贤惠?“
她憋笑,挡得严严实实,“我管你,你听吗。”
“夫人训诫,我听。”
方大斌吹口哨,“夫人不许新郎倌上床,二哥听吗?”
“不听。”周京臣不假思索。
宾客起哄。
沈承瀚大喊,“夫人不许新郎倌下床呢?听不听?”
“那自然听夫人话。”
起哄愈发高亢了。
程禧面红耳赤。
钱家公子夺过话筒,“二嫂索要经济大权,二哥给吗?”
“家产就是夫人的。”周京臣撩眼皮,几分欺负她,几分打趣,“我也是夫人的。”
满堂嬉笑。
“二嫂,二哥俊不俊?”方大斌问。
程禧小声,“俊。”
“二哥和我比,谁俊?”
她噗嗤笑,“二哥俊。”
“哎,我们叫二哥,二嫂叫什么啊?”
程禧不吭声了。
“叫一个亲昵的,肉麻的!”方大斌不依不饶。
“相公!”沈承瀚嚎了一嗓子。
中堂的宾客一片大笑。
周京臣抢了话筒,“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撂下话筒,便拥吻程禧。
方大斌带头鼓掌欢呼,“二哥饿了吧?吻得劲真大,滋滋儿响啊!”
程禧臊得不行,推开周京臣。
“这是中式婚礼。”沈承瀚调侃,“不亲嘴,新郎倌矜持些——”
周京臣横抱起程禧,冲向后堂厢房。
“拦住二哥!”钱家公子眼疾手快,堵住门,“新娘入洞房,新郎敬酒啊!怎么,儿子都有了,二哥还猴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