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下山,夜幕降临千机城。
蒲秀才站在厅堂里,抬头望着淡淡的月影,肚子咕咕的叫,这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了。
他去灶房做饭,想起房里的姑娘,秀才又往锅里多添了几瓢水,饭熬成了粥。粥熬好,他盛了一碗端进热烘烘的房里,喊了几声。
床上的姑娘双目紧闭,还在抖,但已经轻了一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睡。
秀才放心了不少,把粥放在桌上,说了几句,然后回到灶房里,开始喝粥。喝完粥,秀才又回到房间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没动,桌上的粥也没有动。
他摇了摇头,关上门回到厅堂。
点亮油灯,秀才拿出书开始预习功课。
半饷,秀才忽然吐了一口气,将书本放到一旁。挑亮有些黯淡的油灯,在桌上铺了一张画纸。
除了诗书文章之外,在琴棋书画中他最擅长的就是绘画,无论是山水鱼虫,还是人物肖像都不在话下。
然而,当他伸手碰触到桌上的笔之时,胸口却是微微一动。随后,一道光芒从胸口透出,骤然飞到了秀才的手中,将他要拿的笔生生弹开了。
秀才怔了半晌,面色颇为古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不想我用其它的笔了?”
毛笔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但却是随风而动,笔尖处的毛发微微摇曳,似乎正在以这种方式进行回应。
秀才犹豫片刻,望着笔筒中那几只惯用的毛笔,心中颇有些遗憾,因为他隐隐的明白,从今以后,自己怕是要与这些老朋友们挥手作别了。
凝神静心,秀才将精神集中在画纸之上,他的脑中立即泛起了一副美丽较好的面容。
浑身打了个寒噤,秀才那刚刚平复的心境立即翻涌而起。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一下子想到了她。不行,不行……
努力的收敛心神,他那凝视在画纸上的眼神慢慢地恢复至清明。
拿着毛笔放到砚台之上滚了一圈,但秀才突然发现,砚台中的墨汁似乎没有一点儿的减少。再看看手中毛笔,也没有半点墨汁的颜色。
“咦,这是怎么回事,你为啥不吃墨汁,这让我如何作画?”
笔尖微颤,竟然让秀才有着一种下坠的感觉。
这一刻,秀才突然间福至心灵,他就像是有着预感一般,不再强求而是直接将毛笔放到了画纸上。
说也奇怪,这笔头颜色明明没有半点改变,但是落在画纸上的那一瞬间,纸上却透着浓郁的墨色,挥毫泼墨,不外如是。
秀才大喜过望,真是神笔,竟然连墨汁也可以省去了。
他的心中早有打算,此刻疑虑一去,顿时笔走龙蛇,手腕转动之间,那毛笔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轻巧的在画纸上挥洒起来。仅仅片刻,一副荷塘月色就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画纸之上。
秀才作画,一气呵成,中途没有半点停顿。
他持笔后退一步,看着这张新作的目光中充满了满意和得意之色。
此前他不知画过多少次荷塘月色,但却从没有一张让他如此满意的。
虽然只是一副泼墨画,但无论是那高悬于空的月亮,还是满池的荷叶,都是那样的惟妙惟肖,跃然纸上。当他凝神静静的观看之时,甚至于都有着一种整幅图画变得活过来的感觉。
微微摇头,秀才凝神细观,那月亮是月亮,荷叶是荷叶,没有变化。然而,凝视时间稍稍长久一点,看着那荡漾的池水之时,秀才却再度发现,似乎荷叶也在微微摇曳,整幅画又一次的活了过来。
“哎呦,哎呦……”
秀才连忙掩面,将所有的幻象都挡在了外面。
他看着手中的毛笔,眼神愈发的灼热。
一幅画竟然能够达到这等程度,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啊。
他当然明白,这并不是自己作画的水准突然变高了,而是因为手中这支笔的缘故。使用这支笔绘画,竟然让他的画技达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层次,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了。
将这副生平最满意的山水画挂在墙上,秀才看了又看,无比的满足。
“喔喔喔……”
第二天,在嘹亮的鸡鸣声中,蒲秀才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抬起有些晕沉的脑袋,把皱了些许的画卷起,打开大门。
清晨的空气扑面而来,让秀才大脑为之一清,他忽然想起,家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下意识的,蒲秀才就要推开右侧的房门。但走到门前,他又停了下来。
天刚亮,就强闯一位陌生姑娘的闺房……哪怕这个闺房昨日还是属于他自己的,但今天却已经不是了。
秀才晃了晃头,取水洗漱,收拾完毕,他搬一只凳子在屋檐下,又拿一本《孟子》,细细看了起来。
日光渐浓,院子里桂树叶上露水已无,到了该做饭的时候。蒲秀才合上书,回屋里放好,转身看着仍旧关着的房门,有些犹豫起来。
“姑娘!姑娘!”
没有回音。
秀才心里的担忧更深了一分,终于下定决心,“姑娘,请恕小生失礼。”
门没有关,蒲秀才推开门,桌上的粥没有动,床上的人却已经醒了。
她睁着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从窗外落进屋里的阳光,其中两道光线落在她脸上,让白皙的肌肤看上去有些透明。而没有被光照到的地方,对比之下,显得十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姑娘,你有没有亲人在城里?”
千机城不大,纵然未出阁的姑娘们都躲在阁楼里,秀才也知道一些,却未曾听说过这么一位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蒲秀才隐约看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波澜,仿佛碎了的镜面。
“姑娘。”蒲秀才有些懊恼,歉意道:“小生若有言辞不当之处,还请见谅。”顿了顿,他略作沉吟,接着说道:“小生虽不知姑娘遭遇了什么难题,但只要心怀希望不放弃,总会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姑娘能活过来,想必也是不甘心就此放弃。不过当务之急,小生觉得姑娘应当养好身体。稍会,小生煮好粥,便去请城西的胡郎中来为姑娘看看病。”
说着,秀才拿起桌上那碗未动的米粥,回到灶房。
烧火煮粥,照例如此。
待蒸汽上涌,灶房飘香,蒲秀才扑灭柴火,等粥稍温,盛了一碗进房里。
那位姑娘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没有一丝变化。
蒲秀才心里咯噔一声,将白米粥放在桌上,语重心长的道:“姑娘,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姑娘还请振作。小生用完饭,便去为姑娘请来胡郎中。”
说完,秀才便欲转身出屋。
他一脚已经跨出门槛,正待迈第二只脚,一个声音忽然在屋里响起。
“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