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兄弟亲人来掣肘这事,对徐有功总是有用的、所以,尽管潘武说的话像是巴掌一样打在脸上,他却不得不举起手来,等着接下来的巴掌。
“哟,就说你聪明吧,绑上!”
潘武不跟徐有功客气。
徐有功也没有丝毫的反抗,沉默被抓。
旁侧霄冬至同样待遇。
在被绑的全程,徐有功注意力都在霄归骅和霄冬至的脸上,可惜他们没有对视,连带李素节竟都看不出什么来。
徐有功皱眉,不太明白了,不明白这里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
眼神流转一圈后,最后的视线是停在霄冬至轻微摇头的动作里,紧随,眼看周兴和元理呜呜呜的被合上麻袋带走,霄归骅也跟着四皇子面无表情的离开,徐有功面前一黑,意识停他和霄冬至都被打晕,套上麻袋,分开……
而与此同时,长安城中,也在进行一场分别,却只是——
武则天和李治对于长安皇宫的分别。
长安城的冬日大雪,如柳絮般纷纷扬扬飘落,城内银装素裹,李治与武则天并肩而立,凝望着纷飞的大雪,李治轻声道:“此次去洛阳,怕是回不来了。”
武则天原本就强行微笑,此刻眼眶倏然发红,“陛下慎言!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好日子,何况……两位大师不是也算了,国运昌隆,迁都洛阳,大学送行,这是好兆头,陛下的身体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治没有否认,只是紧握武则天戴着手套的那双手,这段时间,宫里的能工巧匠给她做了许多贴身防护的衣,全是金线穿之,倪秋说了,那虫子怕金气,尽管金丝的手套凉寒,可李治心中温柔:“能与你再共赴白雪,也算是……共白首了。”
“陛下!”武则天皱眉,李治只是一笑,接着握着她的手,走出宫殿。
御道上,厚厚的积雪覆盖青石,踩上去咯吱作响。
李治与武则天穿着厚重狐裘,头戴玉冠,身后远远跟随的一群宫女和侍卫,不敢应声。
李治难得好兴致,不时停下脚步,欣赏着美景。
武则天却只想看李治,看着雪花飘落在李治的眉梢,武则天轻轻为他拂去,眼中满是不舍,“陛下,你要好好地,你要陪着我一生一世的……”
李治只是指着前方的马车道:“快些走吧。”避而不答,却比答案更叫人难过。
然而事实是,两人携手踏上马车后,李治就一口血喷出,武则天惊呼,被李治压下,而马车内早就等候的倪秋则是快速上前施针,随即李治陷入了昏迷。
车窗外的雪景,如画卷般缓缓展开,车内,却满是鲜血和细微的虫。
李治昏迷,昏沉,意识模糊,但仍指着窗外的风景,对武则:“你是谁家姑娘?可来一同赏雪?”
武则天微愣,旋即想到这毒后期会忘记最重要的人,猛然捂住嘴,不顾倪秋在场都痛哭起来…
长安城被洁白的雪毯所覆盖之时,李治说完又陷入昏迷之中。
武则天差人前来将血用金线的包,拿住,出去焚烧之后,换了马车,批阅奏本,处理国政。
马车在雪中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与雪花飘落的声音交织,武则天头痛欲裂。
李治的病重让她无暇分心处理国政。
窗外大雪中,她依稀还看得到李治当年轻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温柔说——
“媚娘,这天下,朕想与你一同欣赏……”
那时,她依偎在李治的身边,微笑着回应:“陛下,能与您在一起便是臣妾之幸。”
可如今……
“如今武后迁往洛阳打算长住,长安城可就是您说了算,一手遮天的,四皇子您救了我,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跟着您,扶持您的……”同景下,一名白脸的内监,正跪在李素节的面前端茶递水,“这杯茶是感谢四殿下的仗义相救……”
“只是买通了几个狱卒换了张脸,不算大事,倒是王……叔,你这张脸以后恐怕会出事,面具最好贴死,千万别拿下来。”李素节说着,也扶起面前的太监。
“那是自然,”王伏胜说这话,又摸了摸面皮,接着看向李素节道:“虽然奴才是真想死,为了什么狗屁农书,可是真到了死前,老奴是真的怕啊……”
李素节压住了没讥讽瞧他,而是吹了吹杯子里的水,喝完,放下才道:“是人都怕死,这没什么,只是,叔,底层的手段我不懂……”
“不需要懂,您啊,就等着坐享其成,剩下的都吩咐给小的们,比如那潘武去做就行,倒是……谋反,哦不,四爷的登基之路远比想象中要难,尤其是,眼下经历了白皮书案后,就更加的难了。虽然当时老奴还是陛下的人,但是却没有吐露出一点四爷的消息,而如今鬼门关走了一趟,老奴看,陛下说不定啊,就是故意摆了您一道,您还是小心了。”
王伏胜本身是想要为了土地献出自己的小命的,可是真当他走到那一死路的时候,他后悔了,害怕了,不想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李素节派人竟然把他拿了出来,一出来,他就意识到了——
他想活着!
所以直接投靠了李素节,并告诉了他一堆朝堂中原本他触及不到的东西,尤其是许敬宗的!
许敬宗的把柄落在李素节手中后,李素节也没有着急去敲诈而是主动的把一部分的把柄直接送给许敬宗当人情,更是在王伏胜的帮助下,在江湖中安排找到了他的儿子…
作为回报,许敬宗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二人聊了一夜后,居然一拍即合。
“四爷,其实,这趟水路老奴一直想找机会问,您如何知道,许敬宗那老匹夫说的这笔财富是真是假?虽然捏着他的把柄,可万一他……”王伏胜小心翼翼,但是李素节摆摆手指头,“不用怕,老祖宗能兵变……离不开各种支持,当然,祖上有钱是真的,可是那点钱财还不足以撼动隋朝。所以,胡商的支援……很重要!这里如果真的藏有当年……宝藏,那么,一定数目不小。”
李素节说的宝藏,王伏胜不是很清楚,也不敢问,就是觉得哪里不对,然而相比从前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到现在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敲打道——
“虽说兵变哪个不需要钱?可是……老祖宗当年也攻略城池,拿了不少的物资和钱财……”
他也是经历了许多朝代的老人了,可李素节如今根本听不进去,又或者,他也不需要装了,直接跟王伏胜坦诚相待,自负道:“那些也不够!王叔,你可能是怕了,但是我以为,许敬宗有句话说的很对,当年背后如果没有胡商的财力支持,是走不到登基的……也是因此,才答应给胡族封皇后,要不哪有一个个胡人皇后?可惜我父皇没成,他不仅没成反而娶了王皇后……而长孙家更是为此,屠杀了这一整座城,当然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今日真能找到这里的财富,联合四方的匈奴鲜卑突厥……把胡人蛮子都弄起来……”
“然后,四皇子打算立他们遗失在外的灭国公主,霄归骅为皇后?”王伏胜总算是跟上了李素节的思路,李素节挑眉,“不愧是王叔,还没说你就知道了,是!只要这样,就可以和老祖宗一样了,当然他们其他的势力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本皇子也可以委屈一下,毕竟,是为了天下……我们李唐打下的天下,可不能为了女人……就像父皇那样,被拿捏的死死的,还被下了毒……父皇的身体很糟糕了吗?”
李素节救王伏胜并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单纯想要打听——
李治到底是不是要他死!
思来想去,还是要找一个最接近李治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李素节那段时间猫着,实际上心里藏着坏呢。
可惜的是,王伏胜虽然跟着李治,可并不是跟李治最近的那个,知道的并不多,只道,“无论皇上如何,四皇子有大心胸,必能成大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素节询问,也抛出自己的顾虑:“我除了担心父皇的身体,其实还担心,妖后会……所以,王叔必须要全部说来。”
他还是保持着必要的礼数的,王伏胜是曾经可以为了民众去死的,必然心中藏有大业的,也幸好,李素节从前也装得是藏有大业,大报负,这才能“再续前缘”。
“明白,”王伏胜深吸一口气道:“老奴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只不过是不明白,霄归骅姑娘为什么要答应呢?她应该是不想要胡人身份的……”
“何出此言?”李素节询问这个,王伏胜就尴尬了,“这个说来话长,这能扯到胡族被灭前了……”顿了顿,王伏胜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四皇子殿下,这个霄归骅该不会是报仇来的吧?”
李素节眯起眼,再次重复:“何出此言?”
王伏胜便是靠近他道,“这个需要一个时间专门讲述,至少……”王伏胜竖起三根手指,想了下又改成了两根。
李素节皱紧眉:“这么多事?”
王伏胜站直身子点头:“是的,他们霄家的东西,老奴还是知道许多的……所以,霄归骅她是……”
李素节换了个话题:“那你知道许敬宗为什么能找我合作么?”
王伏胜皱眉,摇头。
李素节给出答案:“许敬宗想要……那个妖后。”
王伏胜愣了下:“啊?啊……也对!”他恍然大悟,脑子里略过去不少的东西,“那就对了,他确实一直对天后陛下有些……不清不楚的……那您知不知道霄归骅要什么?”
李素节这才道:“不是她找我,而是我用花月夜勾引了她过来,然后卸了她所有的毒虫,如今,她被我全权拿捏,想要的只是徐有功他们活着,也只有她聪明,看得出来,如今朝堂,除了我谁也不能让他活着,我和她是互相利用,我需要她来统筹突厥、回纥、吐蕃、南诏、契丹……她是个宝贝,本王本来想……但是本王决定给她更多的时间思考,谁才是更优秀的男人。”
王伏胜低眉颔首道:“四爷虽然神机妙算,但还是要当心,那徐有功太过聪睿,只怕会坏事。如果不能掣肘与他,恐怕会被他反过来要挟!”
“知道,所以不会有那一天,而他兄弟只要在我手上,比女人还要好用,对了,让你把花月夜……”李素节说到最后眯起眼来看向王伏胜,这是他让他做的第一件事。
王伏胜立即道:“解决了,不过,没死。”
“嗯?”李素节脸色一沉,直接站起来,王伏胜却不慌张,徐徐道:“她再也醒不过来,若是把人全部杀了,会留人话柄口舌,不如留下,那个琴师答应了一辈子照顾她,而月夜楼的死也需要一个背锅的……如果全杀了,只怕会查到您的头上。另外,琴师也已经签字画押,留着,若是他们日后反水,再杀不迟的。”
王伏胜这么说完,李素节就笑了,端起茶杯掩饰方才的怒气,茶杯递过去道:“王叔,要不,本王就一直想着您,您一定能帮到本王谋成大事呢……”
王伏胜顺梯而下,喝了茶后,这月夜楼的投名状,算是让二人彻底达成一致。
“王叔,坐下说。”李素节重新入座,感慨万千:“要说胡商也是真厉害,从西域而来,竟能赚的盆满钵满,您瞧瞧那古迹中,这么多年人无人问津,竟然还没有被风化,据说当年建造有许多都是从西域运来的……”
王伏胜目光精锐道:“若非独特怎能销得出?何况他们那的珠宝、药材、香料等确实不错,但他们不该通过借贷、鉴宝等骗术来扩大版图,这就动了其他人的利益……最后招来杀身之祸,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王伏胜说的是这座小镇,这座小镇的历史,他可能比所有人都清楚,但是这次他学聪明了,不肯再说。
李素节这边却有另一番思考:“我倒觉得,他们是用巨额财富撬动过龙椅,那么,他们就不会再长远……因为同样的路数,坐在皇位以后,就不会让他们再来一次。所以,才有一将功成万骨枯……都是深谋远虑罢了。”
“那如果您当君王,您也这样么?”
王伏胜突然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