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武则天没有大张旗鼓,却也是带了不少亲兵护卫内监回到武家,为她的母亲庆祝生辰,据说,具体的生辰竟是前段时间才找江湖先生算出来的,非说要布置一场全家都在的家宴,就连出嫁的女儿都不例外,才能找回命格。
命格,算命之说辞,武则天这,早就不新鲜了。不过,她刚好也需要结果了贺兰绾绾,以免李治的病情被发现,也是刚好……需要见一见家人,全家都在场的场面,她还真是少见。
武家上下,灯火通明,精心准备的饭菜色香味俱全。
看着家人少有脸上都带着笑容,武则天仍旧维持不苟言笑,冷冷扫视一圈,便在众人跪下后,走向主座,直接坐下。
坐下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抬起头不甘心的贺兰绾绾脸上。
一段时间不见,她愈发的美丽又柔弱,武则天知晓她命不久矣,目光先垂下,是惋惜,是冷漠。
然而,贺兰绾绾的眼中只有挑衅和妒忌,以及野心勃勃!
她知道今晚的宴会是一场针对武则天的鸿门宴,而她贺兰绾绾今后就是武则天!她也和几位舅舅都说好了——
国政要位全都是武家的,她才不像是武则天那个白眼狼,做一个被李治推到台前的棋子!
如今的李治无比听她的话,日日要她,只要她稍微拿捏,再生个一男半女,便可把整个大唐收入武家!
“起吧,今日家宴,无需诸多礼节。”
随着武则完,贺兰绾绾第一个起来,她盯着属于皇后的繁华礼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是优雅地端坐在主陪的位置。
武则天没看她,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浪费她过多的注意力,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亲人,心中泛起一丝悲凉,这个家早已不复当年,亲情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
门帘轻启,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气氛升温。
武则天只是吃,其余人心思各异,谁也不敢先举杯,但每个人都盯着武则天手边的酒壶……
武则天喝了一些汤,汤足饭饱后,才是看向酒壶,举起来,顿时厅内一片安静。
她倒了一杯酒,又一杯,随即,向下分发——
“今日是母亲的寿辰,这第一杯敬母亲。”
武则完,拿酒的太监已经一路小跑放下,然而,大概是太过于“激动”,武杨氏一下将酒打翻,她哆嗦着,不敢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几个儿子的视线逼的她不得不低下头,跪下:“这……这服了药,今日饮不得酒。”
“这样?也不必跪啊,母亲快起,我要折寿了,”武则天看着手里的另一杯,摇头:“罢罢罢,去,给我的好侄女,贺兰绾绾,敬上。”
伴随小太监的继续一路小跑,贺兰绾绾脸色刷然白了,武则天恍若不见夸赞道:“侄女,你今日容光焕发,真是我朝的骄傲,当是我们当今第一美人。”她说罢,将杯中的汤,举起来一饮而尽,“本宫今日也不饮酒,这酒就赐给你,你的姑姥姥今日不可饮酒,你可不能再推,寿辰,怎么能无人饮酒?”
贺兰绾绾心知肚明,这杯酒是家人的毒计,可是话说到这里,她总不能说自己也无法饮酒,也吃了药?可是若是喝下去,她看着酒杯,又看着周围的几位舅舅。
然而,武则天把她叫回来,“看舅舅们做什么?”武则天是发自真心的看着贺兰绾绾,缓缓开口再道:“侄女,你知道这杯酒的意义吗?”
贺兰绾绾一愣,咬紧牙关,摇头。
而武则天突然起身,当她走向贺兰绾绾,所有人都慌了起来,难道武则天发现了?
贺兰绾绾也怕了,可是武则天轻抚摸着她的发髻道:“你放心,这杯酒不会要你的命。因为,我早知道他们的阴谋。”
她说完,转身看向在场目光紧张的众人,还有不明所以的其他人,突然哀到极致,发出笑来——
“呵呵呵!都看着本宫做什么!吃,喝,高兴啊,母亲,你说是吗?”
武则天的母亲武杨氏此刻也是犹豫,她闭上眼,转动手上的佛珠,武则天才想起来:“哦对,母亲早年就斋戒也是不能饮酒的,倒是要我自罚一杯才是。”
她转了身走回去的时候,后侧的太监给她点了点头,她才是拿起酒壶,走回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毒酒”,“看来,女儿今日就是服了药不能饮酒也要替母亲来一杯了。”眼看武则天喝了,贺兰绾绾从刚才脸色死白,到这一刻,也是刻毅然仰起脖子,将酒杯端到唇边。一饮而尽!
武则天根本没喝,哪怕是换过了水,她也是担心,顺着掩袖的动作而吐出酒水后,武则天就看到贺兰绾绾的目光忽然惶恐,接着猛然捂着肚子,猛得一口黑血喷出!!
“绾绾!”武则天目光凌厉,猛然过去,却又止步道——
“都别碰她!绾绾!你!你是中毒了吗!”
武则的什么,贺兰绾绾已经听不到了,全身的剧痛,还有喉咙里不断涌出来的血,让她想要怒骂毒妇,妖妇,也骂不出来,只有咕噜噜的声音,以及剧烈的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掐着脖子,痉挛着——
睁大眼,丧了命!
事情发生太快,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面面相觑,全部跪下,谁也不敢直视武则天的目光。
武则天收敛所有情绪,注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她的家人们,最后才是脱下皇后的外袍将贺兰绾绾盖上才道:“看来,本宫赐予贺兰绾绾的……是一杯毒酒。”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几个武家兄弟更是脸色苍白,一言不敢发。
“这杯毒酒是谁为本宫而准备的,现在却被本宫赐给绾绾。而她是为了本宫死的……她是本宫最看好的大唐第一美人……可惜了……”
武则天好似遗憾又痛苦的语气,有人抬起头却只看到她没有任何表情,分明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吓得又赶紧低头。
而知道真相的都知道,武则天绝对事知晓了这场背叛,可她话里话外似乎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发酵变得更坏,“尽管……她替本宫死了,可是抛开这个误会,家族,亲情,力量仍然强大。”武则天走到自己的哥哥面前声音放缓道:“我武则天不是容易被毒杀的人,这次的事,算是武家没有查清。但是,母亲吃斋念佛多年,又是找回寿辰第一年,便不计较了。”
她的声音一转,很是温柔有力量,但眼神早就满是冷冽,“回了。母亲,万安。”
拜别,武则天出门后,又想到什么,直接道:“既是毒杀,不外扬,裹着……直接妆奁吧。”
武则天的命令,无人不从,尤其是这样毒杀计谋失败还在众目睽睽下被内涵后,武家兄弟几度要旁人扶起,而杨氏见状也只是摇头,随后念着佛号回去了……
然而,武家事告一段落,许党却仍猖狂,那本杀手册原本就是专门弄来,专门针对许党,哪怕他狡兔三窟,所有的事情都留了好几手,根本抓不住,但是——
“就如同当日梁惠识之死,虽不能解大局,可也总归是抓到,杀了,能解决些当下问题。除了张家的几个,册子上还有许多,把这个差事交给狄仁杰,都不如交给徐有功放心……他的签名,不如,我们就帮一帮吧?”
解决武家后,武则天就几乎与李治隔帘“形影不离”,李治这边则查到:“许敬宗原本卖了地给高丽,近来大概是收到风声,又偷买了回来,他确实谨慎。”
“何止谨慎,”武则天翻阅朝堂的手册,头痛,“他甚至大义灭亲,虽然还没有明确查到他把儿子杀了,可线人说他儿子早就不知踪迹,而他……现下上奏,要状告徐有功带走了他儿子。”
把奏本丢过去,李治扫了一眼,没拾起。
他今日并非处于病恹的状态,精神餍足,手盘菩提,目光深邃,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缓缓开口,声深而沉——
“许敬宗此人,心术不正,实不可留。然杀之过早,恐惹祸乱……”沉吟片刻,似在斟酌,“徐有功扶起,迟早可以把他拿下。不出意料,已有人主动找他签白皮书了……”
武则天起初平淡,听到最后眉头微蹙,不解,“谁?”
事关重大,这第一人绝对是至关重要。
然而任凭她猜测:“是他家中?蒲州?还是……”追问一堆,武则天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可他不许相熟的……”
李治嘴角微翘,卖了个关子,“若直接告诉你,便无趣了。”
武则天沉思片刻,回顾徐有功的一路走来,猛然,心下有了猜测,“看来,普天之下能够撬动这件事的……也只有……”
她没说完,但当她看向李治时,李治的不予置否就是一种默认的肯定。
相视而笑的一刹那,灯火朦胧,夫妻二人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最初相识的美好时光,当初也是这样秉烛夜话,一起讨论国家,讨论民情……区别在于那时他们是相拥,一恍惚又回到眼前灯下。
“臣妾其实有疑惑,若一开始,霄冬至就带人做这样的事,他在各个势力都盘根拒接,难道不行么?”
武则天疑惑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国土耕地收回,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你以为他没试过?计划并非一开始就顺利。他之前的精心布置,在全国各地进行的调查和策划,才有今日一呼万应的成果。你想想朝廷中的那些老臣,就会明白,没有前面铺垫,光是老臣那边,唾沫都淹死人……所以,行不通,眼下是唯一的胜算。”
李治说完,有些疲惫,闭上眼,武则天也打算闭嘴,“明白,夫君休息吧。臣妾告退……”
李治复又睁开眼看着武则天的背影,笑道——
“你啊,是因土地已经收回,已经攥在了手中,你这才有了底气发问,也还好,徐有功一直没放弃。霄兄对他太过了解,他至死前都称,徐有功定会为大唐子民争取到公正合法的田地和律法,咳,这个霄冬至,还好不是敌人,太祖血脉带有胡人之血,你是清楚地,霄族属皇家一脉,若他有意算计,真怕,皇位都……”
武则天停下脚步认真听到这里打断,“夫君不可妄自菲薄。而且,夫君真的要休息了……少言,嘘。”
武则天把仅有的女儿家模样都给了李治,等李治点头捂住嘴,武则天才是再转身。
但等她走了几步,李治就放下手又道:“徐有功是个难得的人才……他若是再犯轴,丢出去打磨……”顿了顿在武则天皱眉回头时,他清清嗓子道:“他这番能够接受那些签书的好意就不错。”
李治也有想要说话的时候,地宫里治疗,倪秋跟他聊不到几句,如今棋局摆的也差不多了,他有些想要交流,但是身体也确确实实又不太舒服。
武则天没回头只一句“臣妾以为徐有功应该会接受好意”,这次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哪怕心中不舍,可是她不能耽搁李治治病。
长安城内外,又或说整个大唐,最近都因一件事而举国热议,那便是,国君李治最宠爱的「魏国夫人」贺兰氏离奇死亡,有人亲眼看到她是裹着皇后的礼服妆奁入葬。
而李治从那日又对外宣病,众人纷纷猜测是被武则天气病。
更有说贺兰绾绾是怀有身孕被杖毙,母子一起死的,有说武则天妒忌的……可谓是传的风风雨雨,但路过小酒馆的徐有功面无表情,他知道,这一切什么都不是——
人家帝后好着呢!
贺兰绾绾就算死,也是被李治传染的毒,非死不可,裹着衣服大概是怕被发现,或者传染一类。
只是那毒……
想到毒,徐有功想霄归骅了,但一想今后可能会连累霄归骅就宁可憋着,想不到,不想!也不愿意去问什么。
而就在徐有功又看到一位农夫准备走上前时,后侧突然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
“敢问,是徐施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