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评的贪功,或者说铁了心要出关的摆烂,使得慕容暐小朝廷和慕容德之间的几次接触都不欢而散。
“慕容德之前还曾多次对慕容暐毕恭毕敬,但现在已不再用臣下之称呼,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邺城议事堂内,河北六扇门统领孙元正在向王猛介绍邺城以北的局势,“这是根据六扇门以及我军斥候截获的双方往来书信判断,因此应当无误。”
王猛微笑着说道:
“之前我军进兵邺城,而慕容儁被困青州,慕容德坐镇幽州却迟迟没有南下,便已说明慕容德并非鲜卑之忠臣,只不过也一样是在伺机而动、等候能够成为慕容垂这等鲜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王者的机会。
尤其是这一次慕容垂直接诓骗了慕容德,使得慕容德如今与其貌合神离,也更难遮掩其野心。
慕容垂能够摄政,也是时也命也,既然能够有一个慕容垂,那为何不能有第二个?”
“所以刺史的意思是,力挑唆慕容氏几家之间的关系,是为上策?”王坦之微笑着问道。
王猛颔首:
“邺城以北,邯郸等地不着急直接攻取,一方面我军便是能够渡过滏水、抵达邯郸,也很难对抗慕容垂和慕容德联手,且二人现在既无出关之意,也必然会更加重视邯郸的得失,无论我军之前如何挑拨,一旦察觉我军有进攻邯郸之意,也会不约而同的联手。”
同样是挑拨,之前杜英挑拨巴蜀三方之间的关系,自然是看准了这三方之间一旦兵戎相见,断无再坐下来谈一谈的可能,因为他们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理念以及长期积淀的矛盾,注定了他们宁肯将巴蜀拱手送给外人,也不会送给另外两方。
但是慕容垂和慕容德到底是兄弟出身,双方之间的矛盾不可能演化到这个地步,且他们的追求也都是建立一个以鲜卑人为主导的王朝,所以当有外人挑战他们的追求时,他们自然而然的会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因此王猛并不打算在冬日荒芜的河北原野上迎战来势汹汹的鲜卑骑兵,就让火炮留给鲜卑人的心理阴影和震慑先持续过这个冬天再说,而且关中打造的新一批火炮也已经启程转运过来,等到春耕之后,就是王猛再度动手的时候。
“另一方面。”王猛伸手在沙盘上指了指,“青州的战局在短短几日之内已经发生不小的变化,慕容虔的前出切断了慕容恪和慕容儁,大司马的进攻更是让慕容儁岌岌可危。
在这般境况下,慕容虔到底是一心一意打算灭掉慕容儁并且取而代之,还是首鼠两端,从慕容儁那里争取到最大的好处,尚且不明确。
因此河北要时刻做好同时面对大司马和慕容儁进攻的准备,很有可能是慕容儁先向河北溃逃,而大司马紧随其后追击,慕容虔和慕容恪也游荡在侧翼,伺机渡河。
慕容德和慕容垂说不定也会南下增援,以接应其渡河。现在真正出于南北包围之中的反倒是我们。”
王坦之疑惑问道:
“慕容评难道不会参与其中么?”
虽然慕容评护卫慕容暐北上,一路得到了王猛的扶持,而实际上借助扶持的机会,六扇门也往那支队伍里安插了很多探子和线人,早就已经渗透的和筛子一样,但是毕竟这支队伍的团结依靠的还是慕容暐的名声,所以一旦慕容评打着慕容暐的旗号转头对付王猛,还是能够拉拢不少人的。
王猛轻笑道:
“慕容暐和慕容评恐怕恨不得慕容儁身死青州,又怎么可能前来救援呢?”
王坦之一时默然,对于不断以太子的旗号收拢人马的慕容暐来说,慕容儁这个真正的鲜卑皇帝,的确死了比较好。
这样才能让更多六神无主的鲜卑人汇聚在慕容暐的旗杆下。
“现在天下盼望着慕容儁去死的人,当真不在少数,群狼环伺,这其中甚至还有他的儿子。”王坦之感慨,“曾经带着鲜卑人入关,风头一时无二的鲜卑皇帝,现在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当真可悲。”
“墙倒众人推罢了。”王猛笑道,“慕容儁自登基以来,征战杀伐,都是麾下将领完成,成就了慕容垂、慕容恪等人,而他只负责内政。
内政后勤固然重要,但是世人所能看到的还是一个冲锋在前的将帅所立下的战功,却很难看到后面默默无闻的努力,这就使得很多人,尤其是狠勇好斗的鲜卑人天然就认为慕容儁对于王朝的建立并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凭借着一个长子的身份顺理成章上位罢了。
这一场南下北伐,十万大军稀稀落落,所剩无几,偌大的王朝转眼之间分崩离析,更是其无能的表现。
乱世里,看的是拳头,不是长幼尊卑,所以慕容儁现在不得人喜爱和拥护,情理之中。
若是关中王师败绩,余相信追随都督奋战抵抗的人,将会远多过追随慕容儁的人,文度可信?”
王坦之叹道:
“便是余,恐怕也会不甘心于这些年所做的努力,说什么也得为都督尽一份心力,更何况都督身边的亲信元从数不胜数,余不过只是都督府的小小添头罢了。”
顿了一下,王坦之联想到了什么:
“大司马戎马半生,麾下亲信猛将如云,都督想要对付大司马的话,恐怕远没有现在对付慕容儁这么简单。”
王猛一摊手:
“饭要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所以先把眼前的青州和河北战事维持住吧。
在余看来啊,这关键,也是最大的变数,还是慕容虔。若是能够令慕容虔为我所用,则看似我军都在青州之外,青州战场却尽在我掌控之中。”
“报!”外面响起声音,但并不是传令兵站在廊下禀报军情,而是邓羌走了进来。
王猛和王坦之皆是微微挑眉,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需要邓羌亲自走一遭?
果不其然,邓羌开口便是:
“慕容虔的使者,已经抵达城外,求见刺史。”
王坦之锁住眉头:
“这······莫非真的是想要睡觉就送来枕头?”
王猛喃喃说道:
“只怕这枕头上,布满荆棘啊。”
“为何慕容虔派遣使者,不去睢阳,而来更远的邺城?”王坦之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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