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云蘅没有恶意,只是想与宋姑娘做朋友。”
做朋友?
这帮大家闺秀,世家千金当真是闲得厉害啊!
宋从安嗤笑一声:没有恶意?
若不是那街道司的大汉临时起意,她这会儿有没有命站在这里还是个问题。
话到此处,她忽然想起那个在月色下与她共饮的朋友,已是许久都没有音讯了,心中不免一阵感慨。
宋从安抿唇看向眼前夏云蘅,见她眼神真挚并不像装的,估计想与她做朋友是真,但更想从她嘴里旁敲侧击些与元颢的过往,宋从安转过身,整理起方才采下的花朵淡淡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常戚戚,夏姑娘想与宋某做哪一种朋友?”
先前从宋从安画作便看出她是个爽利之人,没成想竟这般直接,夏云蘅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笑道:“自然是前者。”
宋从安倏尔笑了,把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吞进肚子,抱起一兜子花转身:“那行,朋友!既然无事我便走了,你若想继续欣赏寺中风光请自便!”
见宋从安要走,夏云蘅慌了忙开口阻止:“从安姑娘请留步。”
“夏姑娘是要解惑?”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从安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姑娘请问,宋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宋从安表情坦荡,没有丝毫造作隐瞒之意,夏云蘅绞着手帕咬了咬牙:“从安姑娘就没想过要嫁人吗?云蘅听说你如今都已十八了。”
“没有!”
宋从安没有一丝犹豫,说得斩钉截铁。
夏云蘅心一滞,她本以为宋从安会无措,会不知如何是好,还想着只要宋从安答应远离王爷,一定求哥哥为宋从安寻一段良缘,可这般出其不意的回答将她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全都打乱了。
见夏云蘅愣怔当地不知该说什么,宋从安直截了当开了口:“夏姑娘出生相府,是大家闺秀,自小定是将‘三从四德’牢牢记在心里的,现如今出嫁了便一心放在了礼王身上。可宋某无父无母出生教坊,也看多了那些个翻脸无情戏码,情爱与我来说并不是唯一。古人云:‘男子志在四方,女子正洁于内,志于四德’,可这天地广阔,宋某虽为女子也想去看看,凭借自己闯出一片天,也许前路艰难,充满坎坷,可宋某还是想试一试。”
“情爱不是唯一,凭借自己闯出一片天?”夏云蘅默默念着这句话,不可置信地看向宋从安。
看着眼前宋从安,夏云蘅心思却渐渐飘远。
“云蘅,女子无才便是德,识两个字便得了,何苦整日将心思放在书本里,难不成你爹爹还指望你考个进士,入朝为官吗?”
秦氏捏捏小女孩的脸蛋:“先前你给爹爹纳得鞋底很是舒服,你爹爹叫娘亲谢谢云蘅!”
小女孩懵懂地看向自己母亲,放下手中书本,转身拿去了针线,
秦氏满意地笑了。
“云蘅,明日便是你十岁生辰,可有想要的礼物?说出来爹爹一定答应你!”夏广德捏着胡子,看着出落得愈发标志的夏云蘅满意地点头。
“爹爹既说了,姐姐说便是,还犹豫什么?”八岁的夏云冉一脸好奇地看着夏云蘅。
小云蘅眼珠子转了转,深吸了口气道:“爹爹,先前女儿在瓦市瞧见百戏中歌舞甚是好看,女儿想学歌舞。”
夏广德却倏地皱起了眉头,秦氏慌忙上前蹲在小云蘅面前:“蘅儿如今已经十岁,便不可再随你哥哥出门去耍了。”
夏云冉咬着手指歪头问道:“母亲,哥哥早过了十岁生辰,为何哥哥可以出门,姐姐却不行了?”
秦氏看了夏广德一眼,温声道:“《礼记·内则》有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女子则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你姐姐如今要学的东西多了,可没有功夫出门去玩了,更没功夫去学什么歌舞了!”
为何哥哥可以出门上学,她偏要在家里学习这些,小云蘅总觉得这话不对,可既是古书所说是定然不会错的。
懵懵懂懂转眼便过了五年,爹爹成了首相重臣,而她也成了满城人口中的名门淑女,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不快乐。有时候她甚至开始羡慕云冉,即便父亲、母亲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她。
“与其将心思都放在他人身上,不如多看看自己,有句话叫‘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我相信夏姑娘一定会懂。”
宋从安声音兀自传来,夏云蘅回神,衣袖下白皙手指渐渐捏成拳头。
宋从安默默摇头:“我还有事,晚了怕这些花儿败了,先行一步,朋友若是还想在此赏花看景就请自便,恕宋某不奉陪了。”
她抬脚瞬间又止住步伐,从怀里扯出条面纱,两步上前塞进夏云蘅手中:“寺中总归有许多得了时疫的病患,若不想染病便将面纱系好。还有千万别乱跑,前头正在焚烧那些染病死去的尸体。”
夏云蘅定定看着手中面纱,忽而面露喜色,将面纱系好:“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多谢你!从安!”忽然她眼神下移,看向她的脖颈间惊道:“从安你受伤了?”
宋从安步子一滞,看向夏云蘅的眼神多了几分笑意:“无妨!你快回去罢!”说完一径向前,快步跑了。
这样一位骄傲如天鹅般的女子,却因为一步错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若非她绞尽心思算计,元颢那样的人即便不爱也会尊重她,好好待她。
宋从安心中可惜,她虽未挑明,却已经将意思表达清楚,至于懂不懂就要看这位首相家的千金能否想明白了。
此刻已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宋从安只怕怀里头那些鲜花坏了,也顾不得满头大汗,快步向竹林小屋跑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