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人惊讶目光中,宋从安拿起金子塞进革带领着连英扬长而去。
连英终究是憋不住笑出了声,紧走几步赶上了宋从安:“掌柜的没瞧见,那些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当真是太好笑了。”
宋从安转头:“我可不是逗他们,当真想买回来好生琢磨来着,只没成想这些人竟没新意至此,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糊弄人,冬日里就是梅花,现如今初夏便是凌霄、茉莉、蔷薇,真真无趣得厉害,这上都城第一花露铺子也不过如此。”
“那掌柜的,咱们还去别家看吗?”
宋从安连连摆手:“不去不去,第一都这般其他的还用想?走走走,咱们去龙津桥吃乳糖真雪去!”
二人一道出了朱雀门,自龙津桥向南走了片刻,便听有人高声叫卖:“熟水饮子梅花酒,乳糖真雪越梅香!客官可要尝尝?”
宋从安伸头一瞧笑道:“到了到了!这可是如今上都城里最有名的饮子一条街,走咱们快去尝尝!”
连英无奈摇头,这怕是又从张婶子嘴里听的,只能快步跟上宋从安的步伐,这时节什么乳糖真雪、越梅熟水、紫苏饮、卤梅水、金桔团、梅花酒、沉香水、姜蜜水……叫卖声此起彼伏,是还未吃进嘴里只瞧见了就觉得清爽。
而这乳糖真雪便是城中最新的花样,二人在店中坐定,没一会儿功夫这传说中的乳糖真雪就端上了桌,就这么一看几乎与刨冰没有区别,雪白冰屑之上是一层粘稠的牛乳,想来是加了石蜜(白糖)熬制而成,而最上头摆着用酥酪做成饼块。宋从安只浅尝了两勺就放下了碗筷。
连英连吃两勺才抬头:“掌柜的不喜欢?”
“我不大爱吃甜的,你喜欢就多吃些,别浪费了。”
宋从安将那盘乳糖真雪往连英面前推了推,连英不再客气。小店不大但客人颇多,还多为女客,这般仔细一瞧,那些个姑娘家皆眉头微蹙,像是专门画成这种眉式。
连英一勺冰屑入口,冷得打了个寒颤。
“你倒是慢些,虽说天热可这般吃冷得,当心闹肚子。”
连英尴尬一笑搁下勺子:“掌柜的是在瞧那些姑娘的眉式?”
宋从安挑眉,随即点头:“不过两年,这上都城里时兴的花样都变了!”她虽不爱红装,可少时在教坊司这眉可是描得最好的,什么远山黛,月棱眉,涵烟眉她会画的不下十几种,可这般如同八字一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听说是宫中传出来的,太子殿下最宠爱的那位侧妃日日蹙眉,眉成八字,宫外头的女子便都效仿起来了。”
“最受宠爱的侧妃?日日蹙眉?这又是为何?”
连英看向宋从安,抿了抿唇:“这……宫里头的事情又有谁能知晓呢?”
“不过听闻这位侧妃虽不算绝色,却自有一种温柔娴静的气质,连太子赏赐给她的那些珍玩,她也全都赏赐给了宫人,一点儿也不吝啬。”
连英放下勺子想了想又道:“还记得前年有一回太子领众妃祭祀,为能时刻与她在一道,还特意令人制了好大一辆辇车以便同车出游却被侧妃婉拒了。”
“哦?”
“似乎是说她曾与古画上看到,那些明君出行时都是贤臣陪伴在身侧,只有夏桀、商纣、周幽王出行时才会让宠妃陪伴在身侧。”
“那太子听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更加宠爱这位侧妃了?”
连英点头,难得面露疑问之色:“的确如此,可掌柜的如何知晓?”
夏桀、商纣、周幽王是什么人?夏桀宠信妹喜,荒淫无度,不思进取,暴虐无道,重用小人,倒行逆施,杀害贤臣;商纣王“酒池肉林”、“长夜之欢”;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可不都是王朝末代的暴君?侧妃将太子比作这几位,不仅没受责罚反而恩宠更重,可见太子恩宠到何种地步。
想到这里宋从安也释然了,元颢失踪这两年,元家子嗣凋零,成年皇孙只元澈一人,为开枝散叶为太子娶妃也是人之常情,而太子妃傅氏那种性格新入宫的侧妃能有好日子吗?难怪日日蹙眉,只可叹这位上一世被歌颂夫妻情深的大历朝第一美男子也跌落了神坛。
宋从安轻摇团扇暗自思忖:男人啊,终究是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无非是有无机会罢了。而这两年作为元颢亲随连风和陶禧都成了边缘人物,更何况被元颢派来跟着她的连英呢?
“能得百姓们这般争相效仿,想来那位侧妃是恩宠正盛,否则也不会如此了。”
连英一愣,微微侧头:“咦?掌柜的一说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宋从安摇着团扇浅浅一笑:“行了,吃完了咱们就走罢!”
时植正午,瓦蓝天空没有一丝云朵,火热太阳炙烤着大地,宋从安以扇遮阳当先走出店门,还未回神一个孩子竟直愣愣向她冲来。
“砰!”
“掌柜的小心!”
连英出来的晚,瞧见宋从安时她已被孩子撞上,就快摔倒,她箭步上前手腕轻轻一带,宋从安这才稳住重心。
“掌柜的,你没事罢?”
“无妨。”宋从安轻轻吐了口气,这才看清面前的孩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几乎瘦成了骷髅,小小身躯在宽大破旧衣衫中不住晃荡,两只漆黑脚丫几乎看不清皮肤原本的颜色,此刻正低着头,只用眼睛偷偷瞄着她。
她蹲下身子,轻声询问:“你这般着急忙慌要去做什么?方才可有撞疼了你?”
小孩像是听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语,猛然抬起头,通红的脸蛋上,一双小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宋从安,小心翼翼问道:“您……您不怪我?”
宋从安见他小脸通红,用扇子轻轻帮他扇着风,温声道:“不怪,只是日后在大街上要小心些,碰上人还好说,若碰上马车受伤的总归是你。”
小孩脸更红了,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背着手给宋从安鞠了个躬,一溜烟跑了。直到小孩跑出去七八米宋从安才又道:“连英!快咱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