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中勉强活下来的百姓,因饥荒只能跑到山里吃些个树皮野草,树皮野草吃光了就只能去吃泥土,但用不了数日便会腹胀下坠而亡,再后来就是人吃人……
而对于饥荒里的百姓来说,“饿死人”往往只是苦难的开始……
“二位大人,你们要的好酒来了!”店小二满面堆笑,却见面前二人面色不善,忙搁下酒菜转身就走。
叶远山抬手给张文州倒了杯酒:“从洲兄心怀天下,日后必有施展拳脚的地方,切不可妄自菲薄!来,咱们喝酒!”
张文州笑笑,他虽说是二甲进士出生,却因是商户人家只赐了户部员外郎一职位,可要想如叶远山所说一般,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了。他举起酒杯淡淡一笑:“好!咱们喝酒!”
“人来……酒博士……拿酒来!”
“哎呦!这位客官,你已喝了半宿了,人都迷糊了,还是别再喝了罢!”
“呵!这世道连喝口酒也要受人置喙,哈哈哈……”
那人抬起头,圆圆脸蛋竟是面色惨白,张文州一愣:“远山兄,那可是张家小公爷?”
叶远山回头一瞧,忙把手中酒杯往桌上一墩,冲到张表(字非凡)身前,皱着眉捂住口鼻:“你这厮怎跑到这儿来了,张家人也不管管了?”他搀起伏在桌角的张表大喝:“非凡兄!非凡兄!你倒是醒醒!”
张表抬头,眼神迷离,即刻又扑倒在桌案,叶远山满面愁容:“又是何苦来哉?”
张文州与这位国公家小公子并不相熟,原本一个顶天立地好儿郎不知为何突然一蹶不振,张国公府又未出什么大事,看样子叶远山是知晓的,估么不便与外人说道。
“远山兄,看张兄模样似乎是在这店内睡了一宿,张府也正着急寻人,咱们还是快些将他送回府罢,我先去叫人套车,远山兄看着别再出什么岔子!”
“如此,就有从洲兄了!”
……
这般一折腾回到家时已是未时,张婶子前脚刚进门,张文州的马车后脚就停在了大门前,见张文州下车忙走上前,眉头紧锁捂住口鼻:“这青天白日的怎跑去喝酒了?这一身的酒味叫青梧瞧见了又得说你!”
“母亲,是张小公爷喝多了吐在我身上了。”
“张小公爷?是保康门外的张国公府?”
“正是,母亲认识张家人?”
“呵!”张婶子冷笑:“咱们这种商贾人家又怎会识得国公府的贵人。”
张文州勉强一笑:“行了母亲,咱们快快回府罢!”
张府不大只一间两进院子,张婶子是勤快人又操劳了一辈子不习惯人伺候,所以府内佣人并不多,只一个小厮并青梧身旁一个女使便再无旁人,张文州怕青梧担心还是先去沐浴换了身衣裳,可一进主屋青梧还是下意识抬帕捂鼻。
“先前七点来回话说你并未吃酒,怎沐浴换了衣裳还一身的酒味?”
“嗐!我与叶都尉谈事儿,不巧遇见了张小公爷醉酒,怎能扔他一人再那儿?便一道把人送回来了,张小公爷醉得不省人事,叶都尉就这般扛着他,我抬手虚扶了一把,谁承想全都吐我身上了。”
张文州边说边比划,又往青梧手里塞了个精致的白瓷罐子。
“这是……驱蚊止痒膏?”青梧捏着那白瓷罐子,看见上头几个字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文州回头:“是叶都尉给的谢礼,他听闻你吐得厉害,便专程回府取了给我的,说是他家娘子先前孕吐闻闻这个就好了,听说是南边进贡的。”
青梧苦笑,神情落寞,自从姑娘失踪,这利民惠民“驱蚊止痒膏”就成了绝唱:“这都怪我,若当时我勤奋一些,也不会让姑娘的手艺失传,现如今倒好,这样好的东西只有宫中的贵人能用了。”
张文州知晓青梧肯定又想起了宋从安,便扯开话题:“远山兄说他家夫人临盆在即,就想吃你做得盐津越梅,叫我给回绝了!”
青梧抬眸:“你回绝人家做什么?叶都尉是叶将军之子,又娶了皇孙女,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你倒好给人回绝了!”
“杏子!杏子!”
“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取我襻膊过来,再将上午婆婆送来的越梅送到庖房去!”她转头笑道:“那东西好做,我一会儿做出来明个儿清早给叶都尉送去!”
张文州忙拦住青梧:“不送!不送!他叶远山的夫人是心肝儿,我夫人也是心肝儿,我才舍不得叫你操劳,快来闻闻这个,看效果如何?能否缓解一二?”
青梧浅笑,那盐津越梅是她头一回跟婆婆学手艺时,错将盐当成了糖,没成想错有错招,竟广受好评,发展到后头竟然风靡上都城一时,后来青梧嫌麻烦,只在每年越梅刚下来时做上一些给自家人吃,这盐津越梅便也成了绝唱。
“你啊你!自从做了官嘴是愈发甜了!”
她随手打开,凑近一闻,整个人却愣在原地,半晌后似不可置信一般又凑近闻了好几次,用手指挖出一大坨涂在手背,只一瞬间身上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泪不受控制往外冒:“夫君……你说这‘驱蚊止痒膏’是哪里来的?”
张文州此刻还未注意,只随口道:“似乎是南边进贡的,具体是哪儿远山兄也并未多说……”
青梧双手颤抖,捏着那小罐子闻了又问,忽然她起身把小罐子递到张文州鼻前:“相公,你闻闻看,这‘驱蚊止痒膏’是不是与掌柜的做得一样?”
张文州轻叹,握住青梧那双颤抖双手:“娘子,你别多想了,江淮天灾无数人丧命,宋掌柜又是位弱女子,若她活着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传信与你,可这都两年了,便是番邦信也该传回来了,再说现如今连皇家都已放弃了……”
青梧眸光渐渐暗了下去,神情也是恹恹的,片刻后她猛地一拍桌子:“不行!姑娘曾说过无论何时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还有希望,当年姑娘就是这样,她的蜃灰才回来了。”
“夫人,你别这样,蜃灰是回来了,可宋掌柜却丢了性命……”
“不!”青梧目光坚定:“不过是去找叶都尉问一问罢了,你不愿意去我自己去!”说罢她不再管张文州,步履匆匆向庖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