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空气清新,此刻已快正午,宋从安伸了个懒腰走在前头,身后并未传来脚步声,便知晓傅子明在发愣。
“子明,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跟上?肚子不饿吗?”
傅子明这才快走几步跟再宋从安身后。
暖风至,绿意浮动,可顷刻间天空兀自暗沉,紧接着乌云密布,一惊雷声响,暴雨如注,雨滴砸在地面噼啪作响,宋从安忙拉起傅子明钻入巨大芭蕉叶下躲雨。
傅子明魂不守舍,芭蕉叶上雨水滴落在他额头,方才回神,忙抬起胳膊挡在宋从安头上。
宋从安轻叹:“在想什么?”
自清醒后,她还是第一次问这种问题,雨打芭蕉,点滴霖霪,满心愁肠欲诉,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化作一抹苦笑。
“没,没想什么。”
宋从安随手抄起个小木棍在地上画着:“子明啊,我这个人实则是有些拧巴的,喜欢揣摩人心,却不愿别人这般待我,愈是与我亲近之人愈是这样,你明白吗?”
傅子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接着是错愕,最后变成了疑问。
眼前是丛丛碧绿,日光透过芭蕉叶还映出一旁竹叶影子,星星点点雨滴在上头短暂停留,而后滑落。
宋从安苦笑:“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更不可能有轻而易举的信任,就像我方才说的话,你也会下意识的怀疑我的用意,不是吗?”
“娘子……我没有……”
“无妨……”她随手抄起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两条平行线:“你我之间本就如同这两条线一般,无论前进或者后退永远都不会相交,可这场意外却打破了一切!”
宋从安抬手一划,两条平行线变成了不等号。
“这场意外就像这条斜线,我之所以如此执着要帮你恢复记忆,是因为只有这样你我才能重回正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其实至此她也不明白元颢到底失忆与否,只是自私地把他当成失忆了而已,这两个月来傅子明给予她无条件信任、固执陪伴、体贴照顾,仿佛一个温暖怀抱,让她愈发沉沦不可自拔。
可偏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傅子明是元颢,是当朝皇长孙,他心中也许有她,而更多的是朝堂社稷,百姓家国。
傅子明一滞:“娘子的意思是只要我找回记忆,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吗?”
“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浅浅一笑:“不过你放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是不会抛弃你的,我这个人很少允诺,我既答应你便不会食言!”
“不要!既如此,我便不要去瞧病了!”
傅子明像个孩子,用最决绝语气威胁她,仿佛只要他不恢复记忆,这一切就不会改变一般。
宋从安苦笑,不自觉抬手捏捏傅子明脸颊:“你是不是傻啊!哪个女儿家不在乎名分,你快给我好好治病,到时八抬大轿娶我回家当你的正头娘子不好吗?”
“娘子原来是这个意思?”傅子明面露喜色:“子明还以为娘子生气了。”
“我管不住外头那些人的嘴,但保证绝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你呢,就当做是个笑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便好,待咱们见了神医,安顿下来,那些闲言自然不攻而破!”
二人回到崖州城内时,客栈外头密密麻麻们围了一大圈人,宋从安还是头一回在崖州瞧见这样多人,崔红绸与黄小姑也站在门口拦着那些看热闹的人。
“哎哎哎!长贵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叫我们看看又能如何呢?那水井还能被我们移走不成?”一大爷不住捋须垫着脚向内张望。
“就是!那曾家老小子还在世时怎么不得叫我一声二大爷?现如今倒叫他儿子给挡在外头了!”
“崔家那个小丫头,你快跟爷爷们说说,曾家小孙子有没有骗他爷爷们!”
“红绸!崔红绸!原你在这儿住着呐?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当真不知廉耻,竟然带着孩子来找你的老相好!”妇人把身旁看热闹的往两边一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催红绸鼻子骂道。
一时间,四周喧闹散尽,所有人都饶有兴致望着客栈门口的崔红绸。
“我没有!嫂子你别乱说!”
妇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圆圆脸蛋儿上长着一双眯眯眼,只见她向地上啐了口脓痰:“我呸!你问问在场诸位,哪个不知你与曾长贵的丑事?”
在场众人皆窃窃私语,一大娘猛拍大腿:“哎呦!我想起来了,当初曾家那小子要拉着崔家小女儿私奔,被崔老爷子在海边追回来了,这事儿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直到那崔家女嫁人了才平息,不曾想竟是真的?”
崔红绸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仔细看鼻尖已冒出不少细密汗珠,双唇紧抿,只用手绞着衣角一言不发,她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忽眼神一亮,抬手指向人群外头正在看热闹的宋从安大喊:“安娘子回来了!那水井的位置就是安娘子找着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宋、傅二人。
宋从安与傅子明大眼瞪小眼,还未做出反应已被那一圈人围住,妇人睨了眼崔红绸,一跺脚也向后头走去。
“哦呦呦!原娘子姓安?我先前就说安娘子不是一般人,能领着一家老小不远千里来咱们崖州瞧病,现如今又帮着曾家打了口水井,安娘子当真厉害!”妇人亲昵挽起宋从安胳膊,一下下轻拍她手背。
崔红绸此刻才算长舒一口气,拿着帕子不停擦汗,见宋从安隔着人群瞧她,尴尬地弯了弯嘴角。黄小姑表情愤愤,只别过头不去看崔红绸。
宋从安抿嘴浅笑:“谢崔家娘子抬爱。”她不动声色后撤一步,低头颔首与四周众人行了个礼,温声道:“诸位,实不相瞒这水井位置的确是我们找着的,不过……”
她转身将傅子明拉到人前:“不过小女子只是帮相公传了句话,诸位若想与自家院中打井,都可以去问我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