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县码头不大,也不如上都城码头热闹,但到底是洪灾过后,岸边除却运粮浅船之外,还有不少浮梁渡船来回载人。
一鬼头鬼脑中年汉子叼着根草,蹲在码头边木头桩子上百无聊赖打量着搬运工干活,见傅子明三人眼神一亮,忙不迭将嘴里那根草吐了迎上前。
“小哥儿可是要寻船南下?”
那汉子几乎是冲到傅子明面前,傅子明被唬了一跳,连忙扯着宋从安胳膊往她身后躲。
“子明别怕,无妨,无妨……”
失忆后傅子明很是怕生,这种动作算得上正常反应,她早已习惯。眼前中年男子尬笑几声才回神去问宋从安:“这位娘子,可是要寻船南下?”
“船家,我们想南下崖州,敢问船钱几何?”
中年汉子咂摸咂摸嘴,把三人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打量几遍,连连摇头:“啧啧!去崖州可是要过海的,这船钱你们能付得起吗?”
宋从安抿抿嘴:“船家您先开个价。”
中年汉子挠挠脸,又往四周打量一番,连连叹气:“哎呀,罢了,你们先随我去见船主罢。”
他领着三人在码头上走了一会,宋从安方才看到停在浅船之后一艘小船,中年汉子紧走几步大声呼和:“景生哥,景生哥,来生意了!”
方景生抬头眯眼打量岸上几人埋怨道:“葛钟子你去了一上午就领回来三个?这镇里头都人都死绝了吗?连江县不是没遭灾吗?
兀自吐槽完才冲几人吆喝:”喂!你们三个要到哪儿去?”
宋从安一呆,没想到会遇上方景生,可这船比起他先前那艘未免寒碜太多。
“喂!小病秧子,跟你说话呐!”
方景生瓮声瓮气冲傅子明吼着,方才他就被那葛钟子吓到了,这会儿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宋从安后背,只露出一只眼去打量船上大汉。葛钟子两步跳上船,在方景生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二人一阵哈哈哈大笑。
“喂!无盐女!你们三个要去崖州啊!”
方景生显然并未认出她,宋从安几乎是咬牙才把骂人话咽进肚子,她并不理会方景生,只向四周张望。
葛钟子一个劲儿拽方景生胳膊,忙不迭跳下船就去拉黄小姑:“你们别乱打量了,那些都是朝廷的运粮船,不载人,走走走……咱们先上船再说。”
宋从安忙伸手去拦:“上船归上船,你动手作什么?是不知男女有别吗?”
“多新鲜,不过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不仔细瞧跟街边要饭乞儿有何区别?”方景生护短,葛钟子还未说话他倒先吼了起来。
“你……”
话未说完就见葛钟子满脸堆笑向她不停拱手:“哎呀呀,娘子别见怪,我是粗人,又一时情急未看清冒犯了小丫头,在这儿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娘子多多包涵,先上船再说罢!”
宋从安瞥他一眼:“罢了!你且说说船钱几何?”
“崖州虽离得不远,但总归是要渡海的,你们三个人一人三百五十文,不过瞧你们也是囊中羞涩,便只收一吊钱罢!”
方景生虽嘴碎了些,但人还算老实,她先前与营帐中是仔细看过舆图的,知道他所说不假,但还是装模作样从行囊里摸出一吊钱,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这才讪讪道:“船家,我们一家身上拢共就这么多钱了,总要给我们留个住宿吃饭的钱罢。”
“那就一人三百文,拢共九百文不能再低了。”方景生心中鄙夷,但想起世道艰难,家中还有四张嘴等着吃饭,也不再纠缠,只想早早将人送去崖州再回来。
宋从安见他爽快也麻溜数四百五十文钱递给方景生:“这是一半的船钱,待我们平安到达崖州后再付余下的。”说罢一手拉着傅子明一手抓着黄小姑上了船。
方景生长叹,接过那钱数了三百文递给葛钟子便坐在床沿上抽起水烟,葛钟子把钱收好满面堆笑招呼宋从安三人:“娘子先休息片刻,咱们即刻发船。”话毕两步跨上码头不见了踪影。
宋从安也不想让方景生认出自己,把傅子明与黄小姑安顿好了之后便双手抱胸开始闭目养神,上回晕船她还心有余悸,不过所幸这趟行程本就不远又是顺流而下,加之天气晴朗,想来不会像上次那般狼狈。
傅子明自打被俩粗汉子唬了一跳,整个人都缩在宋从安身后,现下在船上坐定,目光警惕打量方景生,船上一时无话。
“安姐姐,这船家为何还不开船?”是黄小姑怯生生拽宋从安衣角问话。
“这船上还有空位,想必那位葛大哥应该是拉客人去了。”
一直眼望前方抽水烟的方景生听到这话才回头看了眼宋从安,不过却迎上了傅子明凶狠的目光。他嗤笑一声摇摇头又继续去看那连城一片江水。
“那安姐姐,‘无盐女’又是何意?”
黄小姑声音不大,可奈何方景生就在一旁无论如何也能听清几人谈话。他听到‘无盐女’这三个字顷刻间就来了精神。
“丫头!来来来!让大叔与你说说那‘无盐女’到底何意?”
他嘬了口水烟:“相传呐……嘶……这个相传呐……”
“大叔,相传什么?”
方景生猛拍脑袋:“啧啧!这关键时刻脑袋怎么不好使了……”
“相传古时有位皇后,为人有德而貌丑,因是无盐人故名无盐,后便用‘无盐女’来从容面容丑陋的女子。”宋从安是没想到这大历朝也有‘无言女’传说。
方景生激动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
片刻后,他咂摸咂摸嘴,讪讪道:“原你知道这些个来历,我还以为……”
宋从安只弯了弯嘴角并未搭话。
“那方才大叔说安姐姐是‘无盐女’,是指安姐姐长得丑?”
傅子明回神,仰头看向方景生,嘴角抽搐半晌,才大声喝道:“你……你你说谁长得丑?我娘子这般花容月貌哪里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