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晓一两半银子已足够大历寻常平民百姓一年花销,《红楼梦》里刘姥姥看到贾府上下一餐螃蟹二十四两银子,感慨说小户人家可以过一年,可刘姥姥家当时也算富户,有房有地还雇得起工人丫头,去趟贾府打秋风,得了二十两银子,千恩万谢的。而像哑婆婆这般必定是全部身家了,宋从安本就是想感谢哑婆婆救命之恩,又怎好去收她银子?连忙将银子包好又还给她。
两人推脱了半晌,宋从安执意不收,哑婆婆执意要给,还是傅子明来了才有了转机。
“婆婆救了我们夫妻二人,又收留我们,这份恩情是我们夫妻二人此身都无法还清的,现下我们要离开,这些与您救命之恩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婆婆就别客气快快收下,待到我们夫妻二人以后有了出息还要回来再报答您呐!”
傅子明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夫妻二人”,听得宋从安面红耳赤,他将钱袋塞进哑婆婆手中,哑婆婆却忘了推让,只直愣愣望向宋从安与傅子明二人。
宋从安也是一愣,她是自己做得决定,尚未来得及告诉傅子明,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回神苦笑:“婆婆,先前县里胡郎中说,他对子明病情已无能为力,若想要他恢复记忆还是需要尽早医治,又说他识得位夏族神医现下就在崖州,我与子明即刻准备动身前往崖州。”
哑婆婆叹气默默点头,她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身去生火。
宋从安看出哑婆婆的寂寥,遂打了水捡起几个凫茈坐在哑婆婆身边洗。
傅子明随手接过她手中凫茈:“水凉,我来洗,你只坐在一旁陪着就是。”
哑婆婆看着二人,脸上才有几分笑意,又见她沉思良久才跑出庖房,回屋竟取了纸笔过来。她将写好的笔记递给傅子明,傅子明看了眼却笑着递给了宋从安。
“婆婆,我家中之事,都由娘子做主,这件事还是要看娘子意思。”
她狐疑接过一瞧满是惊讶:“婆婆您是要我们带小姑儿一起走?”
她这般着急离开,本就是怕被那贴告示之人找到,会连累哑婆婆和黄小姑,她有预感寻找傅子明之人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可若再带上黄小姑,若能平安到达崖州则没什么,就怕半路再遇上什么危险。
宋从安抿嘴:“婆婆……其实……”
见她这般欲言又止,哑婆婆也看出她为难。
又拿起纸笔,这次竟写写画画一整张纸,宋从安接过一瞧,上头写得竟是黄小姑的身世。
“小姑儿竟也是婆婆您收留的?”
宋从安望向傅子明,傅子明却只顾着洗手中凫茈,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似乎除了他们二人之间事情,其他的他都漠不关心,又瞧见哑婆婆满是希望的眼神,也不好直接拒接。
“婆婆,我先去问问小姑儿的意思再做打算可好?”
哑婆婆布满皱纹脸上多了些许失望,深陷眼眶中浑黄眸光暗了暗,转身做饭不再去看宋从安。
她起身冲傅子明使了个眼色方才走出庖房,却见个瘦小身影一闪跑进卧房。
想来方才的话黄小姑也都听见了,她不再犹豫走到黄小姑房门前敲了敲门:“小姑儿,你醒了吗?”
“吱呀”一声,门开,小姑娘怯生生低头,只用眼角去瞟宋从安。
“方便让我进去吗?姐姐有话想问小姑儿。”
黄小姑没抬头也没说话,只转身进屋,然后安安静静坐在床边。
这般一反常态也坐实宋从安方才猜测,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小姑儿,想必你方才已听见了,哑婆婆的意思是叫姐姐带你一道去崖州,你可愿意?”
黄小姑没做声,只用叫来回搓着脚下尘土。
宋从安抿嘴浅笑:“姐姐之所以没直接答应哑婆婆并不是姐姐不愿,原是想过来问问小姑儿你的意思。”
小姑娘蓦然抬头,一双眼珠子转啊转:“安姐姐是问……我的意思?”
“是啊,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当然要问问你本人的意思啊!”
小姑娘一愣蓦然低头:“我……我也不知道。”
黄小姑十根又肿又黑的手指,使劲搓着衣角,结巴半出这句话。
宋从安走到黄小姑面前,蹲下身子去看小姑娘:“小姑儿放心,你只要把心中所想告诉姐姐就成,你若愿意就跟姐姐一同去崖州,若不愿就这般陪着哑婆婆养老也好,姐姐定不会勉强你的。”
直到这一刻,小姑娘眼中才突然有了光,她望着宋从安咬着嘴唇:“安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城里见世面,可……”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大声哭喊:“可我不想给明哥哥当童养媳,也不想当妓子。”
“哈?”宋从安笑了,抬手往黄小姑腮上一拧:“我的好小姑儿,谁说要让你当童养媳了,谁又说要将你卖了去当妓子?你这小脑袋一天天都再想什么呐?”
“安姐姐……”
小姑娘竟然哭了,她忙抬手给黄小姑擦泪。黄小姑却放声大哭,紧紧抱住宋从安:“我就知道安姐姐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也抱紧了黄小姑,轻拍她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开了口:“我家原在华泾县,五岁那年家中遭水灾死了娘,爹爹就把我卖给县里富户当童养媳,自那后我就再未见过爹爹。”
她抽抽鼻子:“可是那家阿婆待我并不好,饿肚子是平常事,不仅如此还要饿肚子下地干活。春天夏天倒还好,若多睡了会儿也不过是挨几个耳刮子又或是被拽拽耳朵,只每当深秋快要入冬,阿婆早早就给一家人备下新棉衣,可却唯独没有我的,打那儿之后每到深秋我便巡些芦苇花想将自己衣裳翻成夹衣。”
“可阿婆瞧见了,却总说还早还早,不是让我搓麻绳就是让我剥棉籽……”
说到此处黄小姑缓缓吐口气,紧紧抱住双臂:“我始终想不不明白,分明我一年到头努力做活不曾偷懒,阿婆家中又吃穿不愁,为何不给我添衣也不让我吃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