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冬渐至,万物始藏。
枫树叶愈红艳要残未残缺却愈发好看,腊梅树尚未开花却似有暗香萦绕,傅诗云拢了拢衣领走进碧纱橱内,床上女子面色仍旧苍白如纸丝毫没有转醒迹象。
夏荷拿了件衣裳替傅诗云披上:“县主,都已过月余可宋姑娘依旧昏迷不醒,她不会就这般躺着再也醒不过来了罢?”
“哎!原就这般养着倒也无妨,只县主您日夜看护也忒费心力了,她又不是您的救命恩人,您自己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傅诗云睨了眼夏荷又替宋从安盖好锦被:“你可别乱说,让嚼舌根子的听见还以为我不情愿呢!连陛下都说宋姑娘是有功的,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说等她大好了去宫里头领赏呢。”
她又轻轻揶好被角,二人正说着话,春杏挑帘从外头进来,她搁下手中银碳搓搓手:“瞧这天气怕是晚上要变凉,先将这炭火备好以备不时之需。”说罢又侧头向朝窗外瞧了眼:“今儿二姑娘没来?”
夏荷撇嘴冷笑:“方才映雪、丹枫并芳菲都已轮着来瞧三回了,要不是长孙殿下差人来报说今日有事耽搁了,怕是一会子绿绮还得再来一回呐!”
春杏捂嘴憋笑:“这二姑娘也忒恨嫁了!只每日里打着帮县主照看宋姑娘的幌子巴巴跑过来,实则是为了偷见长孙殿下。”
“可我瞧长孙殿下对二姑娘倒没那个意思,只要二姑娘来殿下不是站院子里候着就是提前回宫,这不是避嫌是什么?”夏荷偷眼看向床边:“要说情谊似乎还没有……”
“咳咳……”
傅诗云轻咳两声一个鲤鱼打挺从湘妃榻上坐起:“表哥与哪位姑娘有情谊原也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只要他对我没有儿女私情便可!
夏荷点头:“咱们县主是最清醒的,时刻谨记老侯爷教诲,不像有些人日日巴巴赶过来也不顾女儿家脸面!”
在她看来这女儿家脸面是最重要的,堂堂长孙殿下这般痴心每日跑来瞧一个教坊出生的姑娘,说出去有谁能信?皇长孙和县主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传到外头去不知会说得多难听,什么借口私会外男芸芸,吃亏的只能是自家县主。
夏荷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春杏冲她暗暗摇头,回头见绿绮不知何时已站在窗边,翻了个白眼忙起身:“呦!绿绮何时来的?这来了也不吱声,搁这偷听墙角呢?”
见绿绮不住探头向屋内瞧,偷偷往中间移了步正巧挡住她视线:“别瞧了,你也不瞅瞅这天儿都什么时辰了?长孙殿下到底是外男这会子怎会过来?我家县主脸面金贵着呐!可不像有些人似得!”
说罢也不等绿绮回话,“砰”一声关上窗门。
春杏探头往门外瞧,见绿绮绞着手帕站了好大会儿方才一跺脚咕咚咕咚跑了。
夏荷又打开窗子往外啐了一口:“呸!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般偷偷摸摸作甚?就不能大大方方从门进来?”
“左不过是她家小姐吩咐的,她自己哪有这样大胆儿?”
眼瞅着就到用饭时辰,傅诗云看了眼床塌上宋从安遣春杏从外头叫进来个丫头名唤秋棠,原是她身边二等丫头:“你在这里好生守着,若宋姑娘醒了或是有什么不爽便速速遣人来报,我用完饭便回来。”
这会子正是半下午,初冬暖阳正好,秋棠见宋从安如往常一般便将碧纱橱两扇槅门关了,她径自取了筐丝线坐在门槛前绕起来,也不知是日光太暖还是做活太累,她竟倚着门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白影闪过,元颢悄无声息遣进碧纱橱内。床榻上女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已清瘦了许多,再仔细一瞧她双眉微蹙,似是被困缚在噩梦中。
他轻叹一声挨床边坐下,习惯性抬手替女子理了鬓边碎发,目光扫过衣领他忽然愣住,半晌过后还是将衣领掀开,可当那白皙皮肤露出他手堪堪停住,脸颊也忽然燥热起来:“你……你这丫头不是说要与我‘两不相欠’?为何又替我挡刀?难不成只因我这身份?”
他抬头思绪渐渐远去……
大历三十六年秋
“我不愿!”女子死死咬住嘴唇,倔强看着面前帝王。
元澈却一把将女子拉入怀中:“了了!朕对天起誓哪怕你做了贵妃,你依旧是朕最爱的女人!”
女子抬头眼眶里噙着泪:“你可曾记得?我说过从不在意皇后亦或是贵妃之位,毕生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做不到便放了我罢!”
“胡闹!朕是皇帝!是帝王!你从跟朕在一起的第一日就该明白那些事情朕做不到!朕已起誓你永远是朕最爱的女人这些还不够吗?”
“我胡闹?呵!分明是你答应我的,当初也是你许的诺言,如今……要反悔的也是你。”
女子从元澈怀中挣脱却:“是啊……你如今已是帝王了,而我认识的元澈是躺在床上无人问津快要病死的孩童,是被帝王家抛弃的庶子,是与我辅车相依私定终生的爱人,是……”
“住口!”元澈突然发狠死死掐住女子脖颈:“你说那些过往之事做什么?是想提醒朕前半生过得有多卑微吗?”他眯了眯眼:“还是想提醒朕你的重要性?”
而原本还能反抗的女子渐渐停止挣扎,望着眼前男人绝望地闭上双眼,眼泪也终于挣脱束缚,像断了线珠子般顺着女子脸颊落下。
“啪嗒!”
落在元澈手背。
他一哆嗦,慌忙松手。
女子无力跌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猛烈咳嗽起来。
元澈慌忙上前想要扶起女子,可却突然在半路驻足,他深吸口气放软语调:“朕如今刚继承大统根基不稳,需要皇后母家助力,你就依了朕先做贵妃,待到朕坐稳皇位便废了她立你为后,到时也不会再有人多说一句,也能如你所愿,可好?”
女子缓缓抬头眼里满是陌生,不可思议地看向元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