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郑家的童养媳,林小草见过无数次郑少玄出糗,可她却从没见过郑少玄会露出如此恐惧的表情来,她像是受到了百斤巨锤的重击,砸得她头晕目眩,无法进行思考。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郑少玄被过于真实的噩梦吓出一身冷汗,浑身湿湿黏黏的,眼皮子沉甸甸的,扯又扯不开,看又看不清,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狼狈又可怜。
林小草被郑少玄的哭叫声拽回现实,她用力地摇晃着郑少玄,试图将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
然而,郑少玄深陷梦魇之中,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挣脱出来的,他又哭又叫,凄惨可怜。
林小草见状不得不狠下心肠,用力掐在郑少玄的太阳穴上,逼得他睁开眼睛看她:“相公,没事了没事了,你刚刚是在做梦,你看到的全是假的,不是真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相公,我很好,你也是。”
林小草紧紧搂住被噩梦吓醒的郑少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心中对周家父子的仇恨又浓了一分!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林小草迫切想要知道:周家父子的恶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郑少玄不必在最亲近的妻子面前隐藏自己的脆弱无能,他知道林小草永远不会嫌弃他,“小草,我在梦里以为我能把周大少爷改造成好弟弟,到最后,我,我还是失败了。”
这才是最让他恐惧的点,他不该对周大少爷抱有哪怕一丁
点不该有的期待,可他因着童年陪伴,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洗脑:周大少爷只是暂时走错了路,他会回头的。
残酷的真相却是,郑少玄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周大少爷的变态想法,他不该自视过高,不该高估自己在周大少爷心中的地位,更不该寄希望于周大少爷本性是好的。
林小草认真聆听着郑少玄断断续续的表达,她早就看出来郑少玄对周大少爷有多么在意。
她从没想过要抢占周大少爷在郑少玄心目中的地位,但她也曾幻想过能把周大少爷彻底赶出郑少玄的生命,让周大少爷没办法再害人。
可这一切都只是林小草的“美好期盼”,周大少爷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苍蝇,他围着郑少玄团团转,清除掉所有擅自靠近郑少玄的人。
林小草是郑母领回家的人,跟郑少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这些年来她饱受周大少爷带来的种种精神折磨,但她从不曾向郑少玄倾吐过一分一毫,倒不是她怕了周大少爷,仅仅是不想给郑少玄添堵罢了。
时至今日,林小草不愿意再替周大少爷遮掩,她用平和的声音诉说她被周大少爷威胁羞辱的心情。
郑少玄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虎,时刻准备着冲出去将侵犯领地的入侵者撕成碎片。
林小草感受到郑少玄的情绪变化,她心情依旧很平静,继续诉说她的糟糕经历,最后,她用
一句话总结:“相公,周大少爷远比你以为的要肮脏。”
郑少玄久久没出声,他松开了林小草,把自己藏在毯子下面。
林小草坐在床边看了他半晌,轻轻叹息着端水盆离开。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郑少玄更用力地咬住他的手,才能避免他哭出声音,他真是该死的窝囊废!
他最心爱的女人曾遭受那么多的伤害,他,竟然还在为施暴者心疼惋惜!他真该死!
林小草没有转身走掉,耳朵贴在门板上,果真听到屋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啜泣声。
她家相公果然在哭。
她慢慢滑落坐在房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发呆,放空脑袋里的一切,什么都不去想。
其实她早就猜到会戳痛郑少玄最脆弱的男性自尊,所以她才迟迟不愿意跟郑少玄诉说周大少爷带给她的委屈。
徐宁冲了澡出来,神清气爽,抬眸发现林小草蹲坐在房门发呆的场景,笑容荡然无存。
霍云朝端了满满一大碗瘦肉粥出来,正想招呼徐宁吃点垫垫肚子,却见林小草蹲在房门外抹眼泪,他大概猜得到是什么原因。
女人家的心事,霍云朝没打算掺和,他紧走几步来到徐宁跟前:“娘子,你和小草姐一块吃点垫肚子,我去炒两个菜。”
徐宁端着碗筷走过去,一把将蹲坐在地上的林小草生拉硬拽起来,往堂屋走去。
林小草没吱声,乖乖跟着徐宁走,让她坐就坐,让她吃就吃,让她做什么就
做什么。
徐宁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坐在一旁看林小草吃光满满一大碗肉粥,还打了饱嗝。
“小草姐,你好点了没?”
许是热粥暖了胃,林小草的心也感觉到温暖,她看徐宁的眼中恢复些许神采,问道:“宁娘,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最想做什么?”
徐宁被问住了,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说:“我可能会告诉小时候的我,宁娘,你爹娘虽然不能在身边保护你,但是他们一直都有努力守护。所以,你不要怕被爹娘抛弃。”
“就这样?”林小草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徐宁会希望改变她娘的命运。
徐宁反问道;“不然呢?”
林小草说:“我以为你会想要改变干娘的命运。”
徐宁顺着林小草的设想去思考,半晌后她依旧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相公说过,人的一生就是无数选择的结果,所以我们唯一能改变的是在人生某个节点的选择。小草姐,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小草姐,就算我真有本事能让时光倒流,我能改变我娘一次两次的选择,我无法改变她每一次的选择。就算我跟我娘说,她生下我会死掉,我相信我娘依旧会选择拼死生下我。”
而这个领悟是霍云朝带给她的,霍云朝让她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徐宁知道自己为了在乎的人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她终于能真正理解到她娘亲为什么会拼死生下她
。
林小草久久不言语。
徐宁见她不愿意说话,也不催促她,自顾自地擦洗湿漉漉的头发。
姐妹俩相对无言,一个发呆,一个擦头发,却是非常舒服的状态,没有一丁点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