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庙怎么了?”
乡亲解释道:“因为年久失修,无人居住,庙宇的墙体开裂,已经成了危房,不能再居住。”
“那庙宇的主持,是个老人了,不愿意搬家,庙在人在,庙亡人亡,至今还住在山上。”
“鉴于这种特殊情况,村里人商议后达成一致,把上山的路封闭了。”
周阳疑惑:“这不对吧,还有人住呢,把路封了,别人怎么下来?”
乡亲解释道:“他下山来不受限制,只是山下的人不能上山。”
“本家,你懂的,一是怕危房塌陷造成人员伤亡,出于对自家孩子的安全考虑。”
“二是避免沾染上什么过错,要是谁上山恰逢庙塌了,老主持死了,纵使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周阳望了望山顶,林木蔽目,无法一眼望到顶。
“山上就老人一人吗?他的孩子呢?”
周阳有些好奇,一个老主持,年龄大了,照理说,自己的生活都不一定照应得过来。
乡亲答复道:“傻孩子,出家人哪有什么子嗣啊。”
周阳很想反驳。
你这是哪里话。
当和尚也得要文凭啊,而且,谁说的当和尚就不能有家眷。
这是误解,是偏见。
乡亲双手撑腰,继续道:“生活方面你就放心吧,那主持也是个神人,相当于是我爷爷一辈的人,至今身体却还好得很呢,容光焕发,八十岁的人了,还像五六十岁的人一样呢。”
“据说他只吃素,从来不沾肉,连猪油都不吃,没顿必喝一杯小酒。”
“我去年见过他一次,还能自己担水种菜。”
周阳顿时也来了兴趣。
不愧是寺院主持,别的不说,至少在养生方面还是很有心得的,和对方见一面,讨教一下养生知识,用处多多。
谁不想长寿啊。
周阳可不敢想重生第二次。
“这年代的主持,的确不像是前世那些和尚,更加真实,也更本分。”
“不会是什么世外高人吧?”
周阳开始觉得,这一趟来得不亏。
“二位若是执意要上山,我倒是知道一条小路,不过本家,后果得自负。”
老乡都不是弯肠子,习惯把丑话说在前头。
周阳点头:“那是自然。”
就在这时,屋子里冲出来一个黄脸阿婆,冲着老乡喊道:“老马,往哪走,吃不吃饭?”
老乡回头道:“来,就来。”
他又转过头,邀请道:“两位本家,先随我进屋吃顿便饭吧,现在天色已晚,修整一天,明天再上山怎么样?”
“家里都是些粗茶淡饭,也没有什么油烟,但饭管够,另外,睡觉的地方肯定也能找到。”
老乡很热情,邀请周阳二人进入歇脚,态度很诚恳,体现了老农民的我地道和本分。
周阳看了眼老乡的房子,同意道:“好,那我们就来劳烦一晚。”
听见周阳答应下来,老乡尤为高兴,笑着迎接:“本家,你这是说的哪的话,你我都姓马,哪里在乎这些,别客气。”
周阳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开始注意。
这位乡亲的房屋,应该是周遭众多房屋中最差的一间。
墙体有开裂,有大水漫过而留下来的沙土痕迹,房屋前承重的两根大梁已经开裂,下段用几段铁丝紧紧绑着,这才堪堪得以使用。
房后屋檐上的瓦片不断滑落,掉在下方铺好的稻草上,并未碎裂,留待下次翻盖时再次使用。
一看条件就不怎么好,应该是马家村里较为艰难的一户。
本来就揭不开锅了,还邀请自己进门吃饭,却也难得。
路上,在狗吠声的掩护中,薛大海提醒道:“周阳,这家的条件不怎么好,我们还是不要添麻烦了吧。”
周阳却说无妨。
正是因为知道对方穷,这才同意的。
人穷志不穷,财短志不短。
真要因为家里贫困不来吃这顿饭,不摆明了看不起人家嘛。
这种时候就该同意,才是高情商的做法。
同意,高情商。
拒绝,低情商。
二人跟着乡亲,经由屋旁的柏树小路拐进院子,黄脸妇人早已经在院中招待。
院子用青石板铺就而成,每一块都有方寸大小,平平整整,贴合处基本没有缝隙,用来晒粮食再合适不过。
在院子的边缘墙缝处,生长着油菜苗,稻子苗,麦子苗,那是去年晒粮食掉进去的颗粒,今年发了芽。
向上看去,正屋的门槛足有两尺高,内部有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桌,以及四条长凳,角落里还有两幅实木的大头棺材,是夫妇俩给自己的晚年准备的。
那棺材的头部用大红漆印着“寿”字,切面光滑,颜色纯粹,一看就是出自老工匠之手。
木桌上摆放着饭菜,正冒着腾腾热气,由于周阳所站位置较低,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菜。
不过用鼻子嗅,能闻到浓郁的锅巴香气。
“快来,吃饭。”妇人迎接。
一位年轻人跟在妇人身旁,抱着笑脸一起迎接。
老乡介绍道:“这么,久还没说名字,我给你介绍一下。”
老乡指着女人:“这是我妻子,称呼他郭氏就行。”
“这是我儿子,正读高一。”
老乡这才想起忘了自己,拍了拍胸膛,道:“我叫马毅,坚毅的毅。”
妇人催促道:“他爸,急什么嘛,在饭桌上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马毅点头:“对,说得对,什么话饭桌上去说。”
就这样,二人跟着马毅一家子,一起进入正屋,纷纷落座。
周阳自觉地坐在了背对门户的下席,薛大海也想坐在下席,却硬生生被主人家给拉了起来。
马毅道:“马先生,你坐这边来,一人一方。”
薛大海连忙谦让,却耐不住几个人一同拉扯自己。
周阳也道:“马老师,你就去坐上面吧。”
乡下人吃饭的正桌,虽只有四个角,但怎么坐是有讲究的。
最尊贵的,是面对正屋门户的一方,被称为上席,留给吃饭人中最具有声望辈分者。
接着便是上席的左手侧,之后是右手侧。
最后是正对上席的末侧,也正是周阳所坐的方位。
呼呼呼。
傍晚,屋外的风大了起来,经由墙体的开裂处吹进来,吹得墙脚的干柴咯吱咯吱响。
周阳吃着炒白菜,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令郎在哪读高中?”
马毅经过提醒才想起这茬,道:“说来也巧,我儿子,在江河中学读高一。”
“就是马老师任教的学校。”
马毅斥责儿子:“孩子,你跟你的老师问好了吗?”
周阳脸色剧变。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不会露馅吧?
我这嘴为什么这么碎?
饭桌上一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