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一点光,花悦容首先看到的是两根细细的铁链从坚硬的岩壁上方垂下来,她提着油灯顺着铁链往下看,赫然发现底下竟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羊脂玉台,玉台上有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两根明晃晃的铁链从红色袍子底下伸出来,沿着玉台没入地底下。
花悦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呼吸困难,一动不动,她并不知道那玉台上的人是谁,心却像被一只手用力捏住,疼得难受,眼睛发胀,鼻子发酸,喉头发堵,终是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声音轻不可闻,“娘,是你吗?”
燕云恒拿过她手里的油灯,默默跟在后头,果然让他猜到了,西苏就在虎啸山庄。
玉台上的人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头发齐腰,枯黄似杂草。皮肤很白,近似透明,包裹在骨头上,脸很小,只有巴掌大,眉毛很淡,嘴唇和皮肤一样白,这并不是花悦容印象里娘亲的相貌,但她知道,这就是西苏,是她嫡亲的娘。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尽管这女人的样子有些骇人,但骨架秀美,不难看出她从前是个美人儿。
燕云恒低声问,“是你娘么?”
花悦容嘴唇哆嗦得说不了话,只点了点头,弯下腰去探西苏的鼻息。手放在西苏的鼻子底下,感受不到丝毫的气息,花悦容顿时就带了哭腔,“我娘……”
和她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铁链的动静,因为离得近,
花悦容看得很清楚,是西苏的手无意识的动了一下,她刹时喜极而泣,“我娘还活着。”
燕云恒道,“我去弄些水来。”
等他鞠了水过来,发现花悦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正往西苏嘴里滴血。
燕云恒一贯反对花悦容用自己的血救人,但此情此景,他说不出反对的话,只好默然守在一旁。
血一滴一滴流进西苏嘴里,她却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动不动。
花悦容很着急,用力挤着手指,希望给西苏多一些血,燕云恒看她手指都挤得发白了,说,“血有些稠,你娘没有意识,无法吞咽,先喂些水,让血顺着喉咙进入体内,说不定有用。”
花悦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小心翼翼捏着西苏的嘴,方便燕云恒把水喂进去。
喂完水,俩人等了一会儿,西苏还是毫无动静,花悦容一言不发从腰间拔出匕首,要划破手腕,吓得燕云恒慌忙按住她,“你做什么?”
“血太少,不够……”
“再等等,”燕云恒说,“你娘的手能动,说明她还活着,只是太久没有进食,需要慢慢来,一次进食太多对她没好处。”
“几口血不算什么,我娘太虚弱了,她需要更多的灵血。”花悦容挣开他,拿刀往腕上划拉。
燕云恒按着她的虎口一用力,把刀抢了过来,“我说了再等等,你已经喂了很多血。”
花悦容有些生气,“我娘等不了。”
对峙的当儿,传来一道极
虚弱的含糊声,花悦容愣了下,忙凑近去听,片刻抬起头,“我娘想喝水……”
燕云恒转身就走,“我去弄。”
花悦容看着他的背影,抿了下嘴唇,跟了上去,“帕子给我。”
燕云恒掏出手帕给她,花悦容把自己的两条和他的叠在一起,浸在水里,他们没有装水的容器,只能用手掬,但水会从指缝间漏掉,能喂到西苏嘴里的不多,所以她用帕子吸水,希望能弄到更多的水。
燕云恒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嘴角擒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花悦容急归急,到底还是听了他的话,耐着性子慢慢来。
取了水回到西苏身边,花悦容轻轻叫她,“娘,娘你醒了么?”
西苏安静的躺着,没有任何动静,但水滴到唇上,她立刻有了反应,紧闭的嘴唇打开了一条缝,水一滴滴流进她嘴里,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有了吞咽的动作,把花悦容喜得热泪盈眶。
喂完水,花悦容以为西苏会醒,谁知等了半天,她依旧沉睡着。
燕云恒见花悦容面露焦色,正要开导两句,她却先开口了,“怎么猜到的?”
“什么?”
“你来虎啸山庄不就是为了寻我娘么?”花悦容轻哼一声,“还美其名曰找什么值钱的东西,以为我看不出来?说吧,怎么猜到我娘在这里?”
燕云恒笑了下,“姜云裳曾说,穆邀烈能藏身的地方有好几个,那时他负伤逃走,明明有更近些的地方
可去,为何不辞千里,一定要来虎啸山庄?灵血是世间最珍贵的药,他拿不到你的血,定要用你娘的血,所以你娘既便不在虎啸山庄,也一定离得不远……”
花悦容有些埋怨,“既然猜到了,为何不早点说,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之前没想到这些,昨日从西泠出来,突然想到的。”
“所以你让我回竹屏?”
“嗯。”
“为何不明说?”
“只是猜测,并没有太大把握。”燕云恒看着她,“这半年,一次次的失望几乎摧毁了你的信心,我不想再来一次。如果没找到,你不会失望,如果找到了,就是惊喜。”
花悦容抱住他,轻声说,“确实是个惊喜,谢谢你。”
燕云恒揽住她的腰,“夫妻间不言谢。”
花悦容用力闭了下眼睛,把脸埋在燕云恒脖子里,感受侧颈里脉膊温柔的跳动,仿佛暖流淌过心间,是幸福的感觉。
俩人静静的相拥着,听到西苏又说话了,这回声音不含糊,清楚的吐出一个字:“饿。”
花悦容高兴的说,“我娘知道饿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头有几块粟子糕,掰了一块就要往西苏嘴里塞,被燕云恒拦住,“太久没进食的人怎么能吃这个?”
花悦容知道应该要喂西苏喝点米汤或粥,问题是没有哇。
燕云恒把她掰下来的小块粟子糕包在湿漉漉的帕子里,轻轻捻着,一直捻到粟子糕成了糊糊,又滴了
些水上去,把糊糊冲稀了些,示意花悦容喂给西苏。
花悦容恍然大悟,燕云恒这是把粟子糕变成了粟子粥,稀稀的粟子粥顺着西苏的嘴流进肠胃,尽管她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呼吸却明显重了些。
花悦容用燕云恒的办法,喂西苏吃了一整块粟子糕,心情愉悦得不得了,和西苏打趣,“娘,吃饱喝足,该睁眼了吧?”
仿佛听到了女儿的话,西苏眼睫动了动,还真的打开了眼皮。
燕云恒看着她,神情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