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跟着去了长公主府。
果然,华阳长公主一听说小儿子受了伤,急得不行,又是叫太医,又是开库房拿药材,把整个府里的下人支得团团转。
直到太医赶来,经过诊断,说耿小侯爷的腿并没有断,只是骨头有轻微裂了的迹象,让卧床休养一个月。
“耀儿,疼不疼啊?”
华阳长公主坐在床边抹着眼泪,耿小侯爷有一瞬的不耐烦,又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只扯着她的衣袖告状。
“母亲,都是李琰惊了我的马,才害我摔下去,您要帮我狠狠教训他!”
华阳长公主怒气冲冲来了前厅,三皇子率先站起来,关切地问:“表弟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死不了。”
她还在气头上,对三皇子也没个好脸色,转而怒瞪着李琰,“你为什么要惊了耀儿的马?”
李琰百口莫辩,“不是我,是有块石头打到马眼睛了……”
“胡说八道!”
华阳长公主对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别以为你是世宗后代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如今皇位上坐的是我哥哥!”
李琰握紧了拳头,额角微微有青筋突起,神情隐忍,一言不发。
“姑母消消气,我想郡王也不是故意的,年轻人嘛,偶尔脾气上来控制不住也正常……”
三皇子好心地在中间劝和,“表弟的腿没事就是万幸了,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大呢?”
华阳长公主骂也骂够了,一指门外,“出去,以后长公主府不欢迎你!”
李琰眼神黯了黯,扭头大步离开。
“你看看他,对我有点长辈的尊敬吗?”
华阳长公主指着李琰愤愤不已,又夸了三皇子,“今天多亏了你送耀儿回来,多年不见,小三儿也长大了。”
三皇子恭敬道:“都是外甥应该做的,父皇从前就常提起姑母,很是挂念您这位远嫁的妹妹。”
他又叫随从送进来一个锦盒,“这是我母妃特意为您寻来的养颜白玉膏,是前朝宫廷失传已久的秘方,请姑母笑纳。”
华阳长公主果然被他哄得心情极好,留了三皇子在府中用饭,还让他以后没事多来陪耿小侯爷聊天解闷。
三皇子自然一一应下。
*
李琰闷闷不乐地离开长公主府,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商渡。
“陪我喝一杯。就咱们俩,别叫弟妹啊。”
商渡出来时白了他一眼,“穗穗都没嫌弃你碍事,你还嫌上她了?”
李琰无赖道:“我一个娶不上媳妇儿的孤家寡人,你俩好意思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商渡轻嗤,却没再说什么,二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家隐匿在民居之间的小酒馆。
“老板是岳家旧部,自己人,说话放心。”
落座后,商渡给他先倒了一小杯,挑挑眉:“怎么了,心情不好?”
李琰拿起小酒杯一饮而尽,“再来。”
连喝了三杯后,他胸口感觉有一团火在烧,仿佛要把他心头的郁结都燃烧殆尽。
李琰忽然捶了一下桌子。
“我讨厌京城,这里比北境差远了。”
繁华的喧嚣下全是人心的算计,把家世背景、身份血统称斤论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想回北境,想和他的兄弟们在冰天雪地里大口吃肉喝酒,再狠狠砍下几个狄人的脑袋!
商渡没急着喝酒,修长指骨把玩着小酒杯,滴溜溜地转圈,酒水却不洒出分毫。
他挑眉看了李琰一眼,语气揶揄。
“可是北境没有你心仪的崔九娘啊,要不你明天就回去?”
李琰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被他瞬间打破,没好气地瞪了商渡一眼,“就不能让我伤感一会儿?”
商渡笑,“就看不惯你这股矫情劲儿。”
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穗穗,还想让他哄啊?
被商渡这么一打岔,李琰那点小郁闷也继续不起来了。
正好此时酒馆老板端上来一盆面条,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烧羊肉。
商渡给自己挑了一碗,又舀了一大勺羊肉和浓郁的汤汁拌在上面。
李琰鼻子动了动,眼睛一下子亮了,“羊肉条子,是北境的做法?”
“吃不吃?”
“吃!”
李琰立刻给自己拌了一大碗面条,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好久没吃到这个熟悉的味儿了,第一口下肚,李琰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商渡不紧不慢地吃着,眼看着李琰风卷残云地干掉了大半盆羊肉和面条,不由失笑。
“你在军中这些年,饭量倒是见长。”
“不吃饱了怎么上阵杀敌啊?”
李琰一抹嘴角,理直气壮道:“别笑我,当年岳师父比我还能吃呢。”
提起父亲,商渡面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他若是见到你继承了他的枪法和饭量,也一定很欣慰。”
李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长叹一声。
“你说崔家到底要怎样才能接受我?”
难道就因为他出自世宗一系,就要永远被猜忌被观望吗?
他堂堂李氏皇族后裔,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公主之子?
油灯上的火苗跳跃不定,商渡拿起小剪子挑了两下,摇晃的烛火映在他幽深的黑眸中。
他看向对面的李琰,俊美的面孔带了蛊惑。
“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祖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李琰一怔,随即明白了他这句话的野心和份量。
只是他语气有些迟疑,“我,我能行吗?你让我打仗我肯定没话说,可是要我做皇帝……”
李琰想想就有点头大。
“有我在,你怕什么?”
商渡手握成拳,和他轻轻碰了下。
“只要你点头,我会亲手送你坐上那个位置。”
见李琰迟疑,他又加码。
“你不想让崔家对你刮目相看吗?一顶凤冠做聘礼够不够?”
李琰双眼倏地亮起,一拍桌子。
“干了!”
为了九娘!
*
入夜,姜穗宁正要就寝,玄七在窗外敲了三下。
“督主来了。”
姜穗宁披衣起身,来到院中,就见商渡负手立于海棠树下,夜风微微吹起他的衣角。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
银色月华极近偏爱地照在他身上,墨发随衣角飞扬,如同夜下踏月而来的仙人,幽深狭长的黑眸温柔地投向她。
姜穗宁加快脚步,一头扎进他怀里,“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又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气,混合着他独有的雪檀香。
她仰头看他:“喝酒了?”
“一点点。”
商渡抬手轻抚她发顶,眉眼柔和,眸光潋滟,“穗穗,我好开心。”
“为什么?”
“为了……我们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