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姜穗宁去令国公府赴宴,其实并没见到新娘子马氏本人。
如今她自报家门,姜穗宁这才恍然大悟。
马氏生得也算是小家碧玉,容貌秀丽,加之嫁入国公府为嫡妻,衣衫钗环更是上了一层台阶,瞧着贵气逼人。
尤其头上那根足金亭阁发簪,看起来颇有分量。
姜穗宁都有点替她脖子疼了。
把人和身份对上号之后,姜穗宁瞬间了悟,马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心中有些微不快。
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况且两家从未流露出结亲之意,就被萧老太君当机立断扼杀在摇篮中。
也不知道这马氏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挑拨,就这么巴巴地跑来找她麻烦?
而且一出手还如此下作!
这不是要毁了百雨金的招牌吗?
思及此处,姜穗宁也不客气了,只装作不知前情,只拿出萧颂宜的身份来压她。
萧颂宜,萧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大姑娘,萧仲礼的堂姐。
你马氏一个新妇,敢跑到大姑姐的铺子里闹腾?
姜穗宁也不跟她多废话,当场叫来一个机灵的小姑娘。
“去靖王府,请世子妃过来说话——”
“慢着!”
马氏一听便有些慌了神,顿时口不择言:“我说你这里点心不干净,你不好好安抚我这个客人,还想请人来压我?”
姜穗宁眨眨眼,一脸不解:“萧二少夫人身份如此‘贵重’,在我店里受了委屈,那我请靖王世子妃来安抚你,这还不够有分量吗?”
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道:“还是说,我得请令国公府老太君亲自出马,哄哄你这个孙媳妇?”
她就不信,萧老太君会乐意看到马氏在外面如此招摇,还敢找她的麻烦?
马氏闻言,脸色又白了三分。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
说实话,令国公府能捏着鼻子认下,都让她和哥哥很惊讶了。
不过哥哥很快就打起精神,说令国公府在京中素有名望,一定是自恃身份,不愿做出以势压人的事。
而这正是他们兄妹的机会。
只要马氏能在令国公府站稳脚跟,尽快为萧仲礼生下一儿半女,那他们家的后半生可就稳了!
可新婚夜萧仲礼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就照常去国子监读书,半夜回来直接睡在了书房。
一连几日,二人竟连圆房都没有,这让她怎么生孩子?
就连第二天萧仲礼带着她去给长辈敬茶,管事妈妈没有拿到元帕一事,已经让她成了满府的笑话。
马氏只觉得萧家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轻蔑和幸灾乐祸。
还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她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好不容易才打听出姜穗宁的些许情况,这才迫不及待来百雨金找她麻烦。
没想到姜穗宁竟然是个扎手的刺猬,如此不给她留脸面?
马氏心中越发慌乱,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无往不利的撒泼手段,似乎在这个新的世界,新的规矩里失效了。
姜穗宁不是应该极力证明自己店里的点心干净卫生,然后她就可以继续胡搅蛮缠,祸害百雨金的名声吗?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姜穗宁觑着她的脸色,心下微哂。
她那天安抚萧颂宜的话就是随便客气客气。
她心里其实很看不上马氏这种人。
这和当年韩延青母子设计她落水,逼得她不得不嫁有什么区别?
萧家厚道认下了这门亲事,马氏不好好在长辈跟前伺候,做好为人媳妇的本分,倒因着几句风言风语跑来找她的麻烦?
真是不懂得惜福。
既然如此,姜穗宁何必再对她客气?
眼看着马氏拉住那个要去靖王府报信的小姑娘不撒手,姜穗宁悠悠道:“萧二少夫人,要不您再仔细看看,这根头发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吧?”
马氏正愁没有台阶下,闻言忙点头。
“是,是我看错了,这头发是我自己的……”
韩昭在一旁重重冷哼。
“萧二少夫人下次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今儿是看在靖王世子妃的份上,你若是在别的酒楼食肆这样胡搅蛮缠,只怕要被老板打出去呢!”
马氏被她抢白得面上青白交加,又面对周围女客窃窃私语的模样,越发心虚,匆匆拂袖而去。
她走后,姜穗宁又对众位客人温言道:“一场误会,让大家受惊了。韩掌柜,一会儿给在座的各位都送一匣子点心,希望大家日后还能常来光顾。”
“姜掌柜就是大气,我们今天沾光了。”
“就是就是,我家平时吃的点心都是百雨金买来的,最是干净不过。”
客人们白看了一场热闹,又有免费点心可拿,自然无有不应。
倒是韩昭忍不住肉痛,小声跟姜穗宁嘀咕。
“都怪那个泼妇,害得咱们破财了。”
“破财消灾嘛。”
姜穗宁拍着她的手笑,眉眼间闪过一抹冷意。
“我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你就等着瞧吧。”
马氏慌忙离开了百雨金,一时又不愿回到那个人人好像瞧不起她的国公府,又在外面逛了半天才回去。
她想去鹤年堂给萧老太君请安,一进院子就被管事妈妈拦住。
“老太君有令,命二少夫人去佛堂反省。”
马氏惊然抬头,“我犯了什么错?”
管事妈妈绷着脸,看她的眼神都极为冷淡。
“二少夫人不要明知故问,快些去吧,早点捡完那一筐子佛豆,兴许还能赶上晚膳。”
马氏还磨蹭着不肯走,不甘心的道:“是不是姜穗宁来告状了?我要见老太君——”
“二少夫人慎言!”
管事妈妈语气带上几分厉色,“姜娘子乃陛下亲封郡主,岂是你能直呼姓名?”
她不愿再与马氏多纠缠,一抬手,便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左一右钳住马氏的胳膊,将她直接往小佛堂带去。
“老太君,人已经送过去了。”
管事妈妈进屋回话。
萧老太君放下手中经书,长叹一声。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是我没给仲礼选好媳妇儿。”
管事妈妈忙劝道:“怎么能怪您呢?谁想到她看着文静柔弱,原来都是装出来的,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了。
再说,当初也是二公子执意要对人家负责。”
管事妈妈垂了垂眸,显然对马氏做派十分不喜,低声道:“您是长辈,若想出手整治她,有的是法子……”
人都娶进门了,还不是任她们搓扁揉圆?
“不可,莫要伤了阴德。”
萧老太君抬手制止,又叹道:“这是仲礼的选择,我们且看着他如何处置吧。”
修身齐家治国,若连内帷之事都一团乱麻,他也不必想着出仕为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