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翌琛自然明白徐淮茗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他在苟安说张强还有病重的老母时候,便已经有所预料。
但如今也是无法,他们必须得去看看,或许,到时候能在几具尸体上找到些线索。
许翌琛亦是叹了口气,却只能道:“但愿我们猜错了。”
徐淮茗没说话,他们俩都清楚,这个愿望,怕是没可能实现。
一路急行,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永安县。
苟安赶紧向一个货郎打听,却没料到,他刚说是一家新搬来的人家,应当是一个病重的老妇和一个年轻的儿媳,便听货郎道:“晓得晓得,你们来的不巧啊,昨日他们家刚起了一场大火,那娘俩都没跑出来,烧死在里头嘞,惨得嘞!”
“一场大火”四个字刚出口,徐淮茗面色就是一变。
等货郎说完,徐淮茗整个人已经是面色惨白,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许翌琛忙道:“徐先生,你这是……”
徐淮茗的手有些发抖,却还是开口,“没事。”
只是紧紧两个字,却显出徐淮茗嗓子十分嘶哑。
许翌琛微微蹙眉,他听说过徐淮茗当年被安禛逼迫入仕宁死不屈,最终母亲被安禛派人烧死的事,也知道是从那之后,一代天骄陨落,再无人知道徐淮茗的下落。
却没人想到,那年少成名的天才,竟是在遭遇大难,心神受创的情况下,并没有自我放逐,而是选择了教出一个令天下为之震惊的女将军。
心知徐淮茗这怕是想起了往事,许翌琛体贴的道:“我先下去看看,徐先生先在车中休息一会儿。”
徐淮茗起身道:“不必。”
说完,却是率先下了马车。
许翌琛紧随其后。
徐淮茗下了马车便直奔那货郎,见那货郎卖的是些香囊,徐淮茗挑了一个买下,而后问货郎,“可否为我们指点出事的那家怎么走?”
货郎卖了货,自然十分开心,便也殷勤的为徐淮茗指路。
谢过货郎,徐淮茗当先往张强的家中走去。
许翌琛也没再上车,亦是步行跟在徐淮茗身后。
张强新搬来的住处并不算远,一行人没一会儿便走到了。
入目一片焦黑,处处残垣断壁,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火焰冲天的味道。
徐淮茗站在一片废墟中,场景不断与当年他匆匆赶回家时的场景重合。
当年,他没能赶回来救下母亲。
今日,他没能提前预知救下这无辜的婆媳。
一瞬间,徐淮茗只觉得似乎外界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一年前自家的废墟之中。
当时他拼命用双手在废墟中挖掘,企图找到母亲的尸体。
可他挖到双手血肉模糊,却最后什么都没找到。
邻居都告诉他,那场火太大了,他母亲怕是已经烧成灰了。
他不信,依旧失魂落魄发了疯似的拼命的翻找,直到最后筋疲力竭,昏倒在废墟里。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母亲竟是连最后一丝念想也没留给他。
许翌琛见徐淮茗状态不对,赶忙叫了他好几声。
可徐淮茗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许翌琛无法,只能吩咐相府护卫,“仔细找,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护卫们领命开始仔细翻找。
而这是,徐淮茗似乎也被护卫寻找线索的声音惊醒。
他回过神来,声音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
“我来晚了……”
这话明显不对。
先前徐淮茗并不知道黎木樨会被下毒,更不能未卜先知张强的家人会被灭口,何来的“来晚了”呢?
许翌琛直觉若是让徐淮茗继续呆在这里怕是要出事,便赶紧对徐淮茗道:“徐先生,你去休息一下,这里让护卫们搜查就够了。”
徐淮茗这才好像彻底回了神,他看向许翌琛,一双眼睛都红了,“不,我自己找。”
许翌琛怀疑徐淮茗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不由得道:“徐先生,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去休息为好。”
徐淮茗摇了摇头,不再答话,自顾自开始在废墟中搜寻。
许翌琛叹了口气,而后吩咐下人去把当地县令找来。
不多时,县令带着衙役匆匆赶来。
小小县令,见到许翌琛自然是紧张无比,他十分恭敬的下跪行礼,全不顾这一片废墟多么脏乱不堪。
许翌琛摆手让他起来,开口问道:“这户人家出事,你们可来看过现场?”
县令道:“起火之后就有人报官了,下官当时也带着衙役们救火,奈何火势太大,我们也没办法,等火扑灭的时候,那家中的婆媳也被烧死在家里了。”
许翌琛道:“当时现场可有异常?”
县令道:“若说异常,当时火势有些过于猛烈,这房子也并非全是木制,不该烧起那么大的火才是,可是当时搜索现场之后,却也没发现其他异常,应当就是伙房走水,至于火烧这么大,也只能说这对婆媳命不好。”
“命不好?”
许翌琛挑眉。
县令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道:“下官已经让人通知县中百姓,用火一定要小心谨慎,也加派了人手夜间打更巡逻,谨防再次发生这样的事!”
许翌琛没多说什么,而是问道:“那婆媳的尸体可有请仵作验尸?”
县令道:“验了,没有外伤,就是吸入浓烟后窒息而死,怕是那婆媳两个睡得太沉了,起火了都不知道,被浓烟熏死了。”
许翌琛微微蹙眉,“那婆媳的尸体在何处?”
县令道:“还在衙门,听说这家男人是丞相府上的人,下官正准备差人去丞相府送信,不想丞相先来了。”
说到这,县令却是擦了擦汗。
他也没想到,只是听说这家男人是在丞相府做事的,只以为是个普通下人,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惊动了丞相,难不成这家的男人竟是如此受丞相看重吗?
许翌琛微微颔首,“带我去看看那对婆媳的尸首。”
县令赶紧点头答应。
许翌琛刚想走,却还是叹了口气走到徐淮茗身边道:“徐先生,先去衙门看看那对婆媳的尸体吧,或许能有线索。”
徐淮茗此时一身青衫满是脏污,一双手也都是在烧焦的废墟中翻找之后沾上的焦黑,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听了许翌琛的话确实眼睛一亮,“好,好!”
见徐淮茗这才好像真的活过来,许翌琛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当年那场大火之后徐淮茗销声匿迹,是那件事并非对徐淮茗全无影响,至于之后他又经历了什么样刻骨铭心的脱胎换骨的心理历程,怕是除了他自己,也无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