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的整个纪家,在一场大火后,只剩下七爷,奶奶,母亲,还有我。
七爷对奶奶说,我是在大凶之兆中降生的,日后必定大凶大吉,绝处逢生。
不过前提是,得有人先破除掉大凶,方可死里逃生。
我出生当时,接生婆帮我擦身子,结果擦到我右手手掌时,看到那人形的胎记,吓得当场跌坐在地,骂了一声晦气直接离开。
七爷叹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一旁围观的村民也都异常的好奇,纷纷凑上来观看,结果和接生婆反应没什么两样,再联想白天的那场大火,有的人甚至直接议论说我是灾祸之子,会给村里带来不详。
人群作鸟兽散般离开,一些好心的也只是摇了摇头,叹息着帮忙收拾大火之后的纪家大院。
母亲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地问七爷:“七叔,我的孩子……怎么样……”
七爷沉吟了许久,终究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这孩子,你养不活。”
只是大家伙没想到的是,事情远没有结束。
夜半子时之刻,村里传出了大人们的叫骂声以及孩子们的哭喊声,七爷本就整宿没睡,守着在母亲的房门外,听到哭喊,过去一问才知道。
接生我的接生婆死了。
浑身溃烂,七窍流血而死,最可怕的是那双手,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得不成样子,甚至漏出了森森的白骨。
不多时,原本黑灯瞎火的村庄一家接一家的亮起灯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叫喊着,哭闹着。
大事发生了。
我出生时候在场的村民,全都突发重疾,卧床不起,遍地哀嚎。
那一夜,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一切铁定与我有关,留言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飞快地在村中传开——
纪家生了个能带来灾祸的怪胎。
村民们之所以有如此反应,是因为多年前也有过这么一个孩子,那时候,附近村里有一个老炮儿,专门打家劫舍无恶不做,当时老炮儿带领着一伙子流氓闯到茅山十里屯,村里的汉子气不过,连同上百人直接将那给老炮儿活活打死。
过了几天夜里,一个孩子出生了,本该是喜庆的事情却显得邪门无比,因为那孩子一出生就会说话,一开口,就说:“我要债来了。”
接生婆吓得半死。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孩子才仅仅一岁,就用砒霜毒死了全家八口人。
村民们都说那是被打死的老炮儿投胎转世前来报复,将那孩子给生生活埋了去。
而我的出生经历,和当年那孩子极为相似,惹得村民们个个是又惊又怒。
第二天一大早,七八十个精壮汉子手持锄头镰刀直接冲到了我母亲暂时安身的茅草屋外,怒目圆睁地大吼着要交出我。
七爷当时就坐在茅草屋门前的一方磨盘上,安静地抽着旱烟,一言不语。
“七叔,交出那怪胎,他娘亲的害得俺家闺女生了大病!”
“是啊!交出那怪胎!”
“交出那怪胎!”
人们大吼着,怒气冲天。
七爷从来没有如此正经过,他看向那叫得最凶的汉子开口:“不交。”
那汉子被呛得七窍生烟:“七叔,别看你为咱们村做了那么多事你就牛鼻哄哄了,给老子让开,不然连你一块收了!”
那一刻七爷猛地从磨盘上跳下来,目露凶光,茅草屋内顿时狂风大作,吹得围上来的人群都噔噔噔后退几步。
登时,那汉子吓得再也不敢说话,他什么时候见过七爷如此可怕的模样?
人群中,有个提着锄头的中年人开口说:“七叔,那孩子害死了你整个纪家,你还维护着他?”
“是啊!他害死了整个纪家!”
“对啊!七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够了!!”七爷一声暴喝,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胡说个什么鬼劲?整个纪家?老子这不还活着呢嘛?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还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人群沉吟了许久,终于各自带着怨气离去。
七爷回到茅草屋内,奶奶坐床头边,泪流满面的陪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母亲,母亲的怀里,就是咬着手指正在熟睡的我。
那时,七爷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我来,问了一句:“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恩。”母亲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回答:“他生前说过,如果生了女孩儿,就叫纪思甜,如果生了男孩儿,就叫纪子城。”
听到这话,抱着我的七爷笑了:“纪子城……好名字。”
七爷说完这句话,回过头时,就发现母亲咽气了,奶奶在一旁完全哭成了个泪人儿。
后来,七爷嘱咐了奶奶一声,小心将我放在母亲身边,就此离开。
整整三天,没有人再看到过七爷。
奇怪的是,三天之后,村里重病的村民们全都不治自愈起来,一个个仿佛没事般活蹦乱跳,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唯独已经成为废墟般的纪家大院警示着村民们,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是真的。
又过了一个星期后,村民们在后山的一处大岩石上发现了七爷。
七爷,死了。
村民们找到七爷的时候,看到他盘坐在那,面前放着一面八卦镜,镜面四分五裂,周围围着足足七七四十九根已经燃尽的蜡烛,每一根蜡烛之间又用朱砂线相交,形成了一个八卦图案,将七爷和那块大岩石围在了中间。
而七爷赤·裸着上身,浑身灰黑,僵硬无比,最可怖的是,他赤·裸的上身有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那些血手印抓破了七爷的皮肤,深可见骨……
后来,奶奶把七爷和所有在大火中丧生的纪家人埋在了一起,只是其他人都修了墓,七爷却只是用白布包裹着身体,随便填了个土坑,连墓碑都没有。
七爷离开前曾经和奶奶说过,说他死了之后,不得立墓碑,不能办葬礼,不能操费任何一切习俗安葬,只能用白布包裹身体,和纪家人掩埋在一起即可。
还说,这是抵过大凶,为孙儿续命,孽债,不能让下一代来偿还。
而七爷死后,村里回复了往时的平静,奶奶也发现我右手手掌中的黑色人形胎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打那以后,作为村中灾祸代表的我,就在村民们刻意远离的情况下,慢慢长大。
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奶奶实在受不了村民们的冷眼,带着我,离开了茅山十里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