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末不知道有人类为了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平山论剑大会上,苏礼曾经告诉过乔末,人是可以分割自己魂魄的。
但是魂魄分得越碎,进入的肉身越分散,则对肉身本体宿主的影响越小,如果一具肉身里有两个不同的魂魄,那么这两片残魂就要争斗,最后赢的那个占据主动权。
如果一个人分魂,那么他的主魂只能有一个,也就是说,他的主意识只能占据一具身体。
苏靖原先的身体是不会思考的残魂,自然不会争夺主魂的位置,而苏礼的魂魄进去后,苏靖从一个痴傻的孩子变成了正常人。
眼泪从乔末的眼角蔓延出来,乔末用袖子粗鲁地擦掉擦掉,红渊出现在他的手里,剑尖直指面前的“苏礼”。
“你不是他,”乔末重复道,“你不是苏礼。”
当这个苏礼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猫科动物的直觉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和苏礼相处时间很长,还结过婚契,但现在这个苏礼,虽然有着他熟悉的皮囊,却给他一种十分陌生的怪异感。
在这个“苏礼”说出“只有分魂的时候疼,现在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乔末就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裂魂的疼痛是会伴随被分裂魂魄一生的,像苏靖那样,他习惯了时刻伴随着的魂魄分裂的疼痛,所以哪怕是灵脉全碎,他都无动于衷。因为和裂魂的疼痛比起来,灵脉破碎的疼痛微不足道。
如果感觉不到疼痛,那他必然不是主魂。
这疼痛是“过不去”的。
苏礼为了下界找他,切割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那部分带着神格的灵魂,所以他才得以在苏靖的身体里停留。
他变成了苏靖,终日忍受着这疼痛,一直到习惯了这疼痛常伴。
这是他想下来找乔末的决心,也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他把乔末弄丢了的惩罚。
红色的剑影浮现。
乔末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侵占苏礼的身体?”
他在猜到真相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苏靖,但是理智把他按了下来。
他不能现在就去。
如果说苏城当初的阴谋是向他而来,那么他如果贸然出现,会让苏靖难做。
苏城暂时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放到苏靖的身上,他不能去坏苏靖的打算。
那“苏礼”看到他这个表现,也不装了。
他收起了那副痛苦伤心的表情,露出一个微笑。
苏礼很爱笑,不止是因为他的天生笑唇,更是因为他世家公子的风度让他必须保持这份带着疏远的“和善”。
但眼前的“苏礼”笑得有些张狂。
“哈哈哈可我确实是苏礼啊,“这人咯咯笑道,然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哦,不如说——“他将手按在胸口,声音故作神秘,“苏礼他留了一部分,在这里。”
乔末皱起眉头,那人的手底下按着一颗金珠,他不记得苏礼有这么个东西。
“你把苏礼……留在这具肉身的的残魂……”
“小猫咪,”那人突然神色正常了起来,“其实抛去苏礼的因素,我们也是见过的。”
乔末一愣:“你说什么?”
“还记得那个傀儡师吗?“
傀儡师?
乔末睁大了眼睛:“平山论剑的那个……”
“啊,原来那个是平山论剑啊,”“苏礼”挠了挠头,之前端起来的世家公子形象消耗殆尽,“果然,只有一部分记忆还是会比较麻烦。”
“你是……”
“你还记得那个傀儡师,很好,”“苏礼”笑道,“那你应该还记得之前那个姓苏的凡人提出来以苏礼的残魂作为报答,这方法不止苏礼方父亲知道,实际上也是傀儡师擅长的,所以那人才会信傀儡师的话,你知道牵魂丝为什么叫牵魂丝吗?因为,牵魂丝的一头连着傀儡,另一头,连着傀儡师魂魄,它本身就是用傀儡师魂魄的一角炼制而成的呀。”
当时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乔末脑中,那红色傀儡线扎入了苏礼的手臂!
“可苏礼明明经过了雷劫!就算有傀儡师的残魂,那也……”
“要不就说这傀儡师的残魂是个聪明的残魂呢,”那人赞叹,“它躲进了一个苏礼绝对不会让它被劈中的地方。”
乔末顿了一下,然后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姻缘丝。
飞升之际,苏礼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手腕上的姻缘丝,他们也在那次飞升中确实保住了它,但当时的两人,谁都没意识到,那姻缘丝上藏了一丝残魂。
“你……是那个傀儡师?”
“不不不,”“苏礼”摆手,“我也不是傀儡师,因为傀儡师扎进苏礼身体里的牵魂丝,只有一小部分的残魂,我要是这片残魂,那可是很痛的,我可受不了。”
乔末觉得这个人在耍他:“你不是傀儡师,也不是苏礼。”
“又错了,”“苏礼”叹了口气,“我是苏礼。”
“你不是!”
“唉,好好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苏礼,好吧?”“苏礼”一副拿乔末没有办法的样子,“我换个说法,我呀,想变成苏礼。”
“什么意思?”
那人挺起胸膛:“你看,我身体里有苏礼一部分的神魂和完整的神格,而另一部分有那傀儡师的魂魄,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魔气呀、执念呀,于是就诞生了我哈哈。”
他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是苏礼不要他的身体了呢,”那人轻声细语地说道,“你说,这么好的身体,他都不要,去要那傻子的肉身,连神格都不要了,啧啧啧,就为了去找一只小猫。”
乔末的手攥紧了红渊。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那人对他神秘地笑笑,他并没有期待乔末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呀,在把自己的魂魄塞进苏靖身体里的时候,没有把这个带走。”
他拿起金色的珠子晃了晃,轻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末看着那珠子,那珠子通体金色,乍看像是实心的金珠,实际上里面是有金色的东西在流动,将这颗珠子填成金色。
“这个呀,”这人拿起来对着阳光,阳光穿透了那珠子,“这个是记忆,是苏礼的记忆。”
所以苏靖才会没有任何记忆!
苏礼在分魂的时候,留下了神格和一小部分魂魄在原身中,但这中间出了差错,记忆没能带走,落在了这个人手上!
“他呀,想得很周到,”那人感叹,“本来他想,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暂时借苏靖的身体出去找你,把神格留在边界去保证剑阵不被破坏,等找你回来,他就可以重新回到这身体里。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准自己的恨。”
乔末的目光集中在那人指尖的金色小球上,这是苏礼的记忆,他必须夺过来。
那人却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知道,在你掉下去之后,在他又了解到一些真相之后,越来越恨,越来越恨。”
那人指尖转着金色的珠子,乔末手里暗暗蓄力。
“然后,分魂的时候,嘿嘿,”他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把魂魄上打了那苏家剑圣契约的那部分也给分了出去,你说巧不巧,和记忆相关的部分,就在那上面,但是很可惜,他走得匆忙,只想到用分割神魂的方法来解决掉苏家对他魂魄的控制,但他却不知道,这种约束其实只要一分魂,就会破掉,所以你看,现在我不就可以不用像他那样受约束守在冥寒……”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红色的剑影已至,月蓝色的剑影凭空出现,挡住了来势汹汹的乔末,乔末一个转身,红渊在他手里斜挑,直奔那人手中的金色珠子!
那人却不慌不忙地往后错步,岚沉出现在他手中,架住了乔末手中的红渊,剑意荡开,乔末不得不后撤一步。
乔末震惊地看着岚沉:“这是苏礼的灵剑!”
那人点了点头:“对啊,所以说,我就是苏礼。”
乔末目眦欲裂:“你不是!”
“我有着苏礼的外貌和记忆,又有他的神格,”那人把岚沉拿在手里,“还能用他的灵剑,他毕生所学都在我的脑子里,形成的肌肉记忆也在这具身体里,他的修为也留在了我这。哦对了,”他笑着点了点乔末,“还有他对你的执念,这些我都有,所以,我当然是苏礼。”
乔末嘴笨,他觉得这人说的都是歪理,但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干着急地说道:“你不是,不是苏礼!”
那人目光宠溺地看着乔末,就像是在看一个闹了别正在扭无理取闹的孩子:“连苏城和冥寒渊的剑魔都认不出我和苏礼的区别,只有今天,你认了出来。按理说,我想要替代苏礼,那必然是要杀掉你这么个知情者的,但是——”
他看着乔末的目光充满了兴味:“小猫,再给你个机会,承认我就是苏礼。”
乔末眯起眼:“你想得美!苏靖才是苏礼!”
他飞身而上,目标直指那人的面门。
那人却游刃有余地接下乔末的出招:“真是倔强啊,比你那只神格小猫倔强多了,说真的,要不是那神格小猫非要往这边跑,我都想直接用它代替你来抚平这身体里那魂魄残片对你的执念了,左右也够用。”
乔末不跟他废话,招招直怼他的要害。
“不过可惜,”那人自顾自地叹道,“可惜我可怜的小末末,还不知道苏靖现在就快死了吧。”
乔末身形顿住:“你说什么?”
那人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蓝色的剑莲在乔末头顶瞬间绽放,月蓝色剑影交织成牢笼将乔末困住。
那人缓步走了过去,站在距离乔末不远的位置停下。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语气温柔:“末末,你还没想到吗?我站在了这里,那边界,现在已经没有人守着了哟,猜猜那位剑魔,带着冥寒渊的寒骨尸,会用多久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