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末是修道者,目力和耳力自然比凡人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祭坛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整只猫都感觉木木的。
这个钱谆说的什么意思?
冥寒渊的寒骨尸,是道尊……是苏城造成的?
可是,可是……
乔末现在脑子很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寒骨尸是因为魂魄离体而怨念和执念留存而生,如果真如钱谆所说,是凝华珠加快了魔气的滋生速度,从而造成了大量魔气滞留体内,加速魂魄离体,形成寒骨尸,那么……
但是,修真之人,不是对心魔最是敏感吗?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祭坛上的苏靖不屑地笑了:“你骗谁呢,修真之人对心魔最是敏感,自己生了心魔自己会不察觉?再说了——”
他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皇帝:“李程年身上的生气有多游离,我可没见到天殷境有哪个人身上有游离的生气。”
“凡人的生魂制成的东西,怎么比得上成神飞升的修真之人的生魂?”钱谆踢了一下被固定住的伏爬在地上的南国皇帝,“也就是有紫薇命数的皇帝生魂还有点用。至于心魔……”他哼笑了一声,“求生是人的本能,对寿命的执着,怎么能说是心魔呢?”
“所以你害了李程年,你想要他的魂魄。”
“我确实想要,但可惜,”钱谆可惜地砸了咂舌,“第一,他没有燃香,第二,被你们快了一步抢了先。”
“果然,”苏靖叹道,“仙露是割魂魄的镰刀,香是勾魂的锁链,福华镇上那些人,他们的魂魄,都是被你或者你的神使收割走的,对吧?他们并不是死于什么不肯给你供奉,而是死于他们给了你供奉,燃了你的香。”
仙露的浓度和量决定了这人死得有多快,而燃的香,则是在这人魂魄上打了标记,魂魄脱离身体的一刹那,就会被拽向南国国都,到许春年的手里。
“不过,”苏靖又道,“你不是瞧不上凡人的魂魄吗?”
“我当然瞧不上凡人的魂魄,”钱谆作无奈状,“但这仙露,可还需要原料啊,不然我上哪弄这么多仙露?没有仙露,”他两手一摊,“谁还会信我这个神呐?”
“所以你的目标,就只是这个皇帝?”
“苏小剑圣,这你就不懂了吧,”钱谆有些炫耀地说道,”凡人的魂魄确实不怎么样,但是用凡人生魂喂养出来的紫薇命格的魂魄,可是不输飞升修真者的生魂,只要跟喂猪一样把这皇帝喂养好,让他的肉体回到最好的年纪,再抽取他的魂魄,那才是极品。”
苏靖点了点头:“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城在上面搞了个凝华珠,就像你这仙露一样,让人产生心魔、魂魄和肉体切割,然后他再去收割修真者的魂魄再制成凝华珠来给其他修真者续命长生,以此来达到统治天殷境的目的,那他自己是怎么续命的呢?”
“优秀的丹修,必然也是合格的阵修,”钱谆足尖点了点祭坛上的纹路,“紫霄殿的阵法,你不会不知道吧?”
紫霄殿铺设着溢着生气的阵法,而苏城几乎不出紫霄殿,就算出去,也要立刻返回。
没有这种阵法的地方,苏城很少踏足。
甚至连剑圣住的那个阁楼,也有这种阵法。
“苏城是个极重血缘的人,”钱谆不甘心地说道,“他只会给你们苏家人共享长生大阵!”
苏靖看着钱谆的表情疑惑道:“你好像很了解苏城?”
不论是苏城这个人,还是苏城制造凝华珠的细节。
“了解?!我当然了解!”钱谆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说道:“苏靖,你曾经问我‘他授过我道么我就自称弟子’,你,啊不,全天殷境,恐怕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苏城,还真是我师父!他飞升之前我就是他的弟子!飞升后我本以为我会成为他的心腹,因为我是他飞升上界的唯一一个嫡传弟子!但没想到,他给了我凝华珠!”
钱谆越说越恨:“我用了凝华珠后,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把命交到他手上的东西!别人不明白,但师从他多年的我,还能不知道他的野心吗?”
“就没有丹修质疑过?”
钱谆阴阴道:“这是当年他在下界的时候从一个上古秘境中得来的法子,可惜我只得了半阙,后面的要自己琢磨,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准确控制那些魂魄离体的时间,还得靠燃香来收集魂魄。”
乔末在二里开外听得浑身发冷。
如果说寒骨尸真的是苏城所制,如果苏城真的能控制魂魄离体的时间,甚至于如果苏城能控制寒骨尸……那么,那么当时出现在大阵内部的寒骨尸……
可之前苏城对他的态度明明十分和蔼,只有看到他在大阵附近的时候才生气的啊!
而且,如果凝华珠真的有问题……
那苏礼和苏靖,有没有用过?
“哦~”苏靖一副了然的模样,“怪不得苏城后面不器重你,却也不会对你动手。”
“那是,”钱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手里可有他的把柄,如果他敢收割我的魂魄,那他的这些事,就会立刻让天殷境所有的人知晓,那上古方子虽然神秘,但我只要公开了上半阙,那天殷境的丹修,必然有能反应过来的,到时候他威望不再,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丹修,还能有什么威胁!”
“你说得倒是轻松啊,”苏靖深深看他一眼,“可你根本还是不敢跟他鱼死网破吧,因为你不敢赌人性。”
残害道友,用飞升的修真者生魂炼制凝华珠,再用凝华珠控制其他的修真者,听起来好像是个可以让人义愤填膺群起而攻之的事情。
但实际上是这样吗?
且不说有多少人能相信钱谆的这只有上阙的上古秘方,但问题在于,他确实只有上阙,完整的在苏城那儿呢。
而且天殷境的众人求的是什么?他们早就忘了自己求的道,转而追逐长生了,就只剩这么一个知晓方子的人,就算真的群起而攻之了,那也保不准会有人想跟苏城同流合污,就为了长生——反正只要魂魄不用到自己,那么用谁的魂魄炼制可吸收的生气不都一样吗?
最重要的是,如果钱谆说的是真的,那天殷境绝大部分的人都用过凝魂珠,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真相,那他们的命已经捏在苏城手里了,再有新人飞升上来的时候,是秉着“凭什么我受骗了他可以不受骗”的心态劝着新人一起用道尊给的凝华珠的人多,还是告诉新人真相的人多呢?
钱谆沉默不语。
“所以说,”苏靖的手指向祭坛,“你连在凡界搞这种小动作,都得小心翼翼地瞒着苏城。”
“苏靖,”钱谆开口说道,“我知道你频繁下界,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苏靖一顿。
“但频繁下界,会极大地损害生气,”钱谆的眼睛看着他,“苏城可以常年在紫霄殿,以长生阵养生气,你行吗?”
苏靖眯起眼睛。
“况且,你一直不肯接剑圣职责,你觉得苏城能忍你到多久?”钱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但你一旦接任了剑圣职责,你又怎么能离开冥寒渊下界去找你要找的人呢?”
“你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合作,”钱谆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下来追踪到这里,多半是听苏城说了什么,只要你不把我供出去,我为你的洞府绘制长生阵,你可以继续当你叛逆的散修剑圣,不用担心灵气的损耗,也不用受剑圣职责的束缚。”
苏靖抱臂:“如果我没记错,剑圣的职责是守冥寒渊,怎么,你就不怕到时候苏礼死了,冥寒渊没人守,寒骨尸攻破大阵冲到天殷境主城?”
“哈哈哈,”钱谆摇着头笑了,“苏小剑圣,寒骨尸是苏城弄出来的,那你就没想过冥寒渊是怎么回事吗?”
苏靖一怔,然后他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听了些传闻,”钱谆说道,“当年建立守护大阵时的那些修真者,可就只剩苏城一人了,所以,有些事怎么说,全凭他一张嘴。”
如果说寒骨尸是苏城弄出来的尚有几分可信,但那冥寒渊……
听钱谆的说法,是冥寒渊和守护大阵有关?难道那冥寒渊实际上是苏城丢弃被抽取生魂之人躯体的地方,久而久之,那些不甘于被骗的人怨气形成了寒骨尸,苏城为了瞒住自己的所作所为才伙同其他人建了大阵?
“怎么样苏小剑圣?我告诉了你这么多,就是我的诚意,”钱谆嘴角带笑,胸有成竹,“跟我合作,总比去听寒骨尸挠崖壁强。”
这是当初苏靖拒绝跟他去见苏城时说的话。
但苏靖却摇了摇头:“钱道友,其实你看人挺不准的。”
钱谆一愣:“什么?”
苏靖从储物空间拿出了一个琉璃瓶,里面装满了淡蓝色的凝华珠。
钱谆眼睛睁大:“我以为他看在血缘……和你剑圣身份的份上,顶多会给你用一颗……”
“苏城并不是一个看重血缘的人,”苏靖打开琉璃瓶倒置,晶莹剔透的凝华珠一颗颗掉出来,被青色的剑影击碎,里面的东西散在了半空中,“而我,也不是贪图长生的人。”
琉璃瓶空了,苏靖随手把瓶子一扔,瓶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因为,我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的道,和——”苏靖的眼睛看向西南方,和那琉璃瓦上橘猫的金色眼睛遥遥相对,“和我要找的人。”然后他转回头,对钱谆露出轻蔑一笑,“如果我找不到我的道,找不到我要找的人,那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晴天姓秦”小天使的营养液!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