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梁乍听到何佥事这么说,也是吃了一惊,盯着何佥事问道。
何佥事郑重地问道:“我想请问大人,您家族里面,是否今年参加科考的族人?”
许梁心中巨震,忽的想起何准在洪承畴府上问自己的话来,当时何佥事便曾问到,自己是哪里人氏。
许梁神情激动地看向何佥事,问道:“不瞒何大人,本官的大哥许江今年正是要参加科考,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本官使了些法子,将大哥的学籍移到了陕西省。”
“令兄长可是叫许江?”何准问道。
许梁听了,神情一变,更加确信何佥事知道了些内情,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何佥事的手臂,“何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梁由于心情紧张,抓着何准的手臂,不免激动了些,何佥事吃痛之下,痛呼一声。
“啊,对不住。”许梁道歉道。
“无妨。”何佥事抽出手来,轻甩两下手臂,看着许梁脸有愧色。
“原本下官就应该想到的。”何佥事叹息道,“下官受按察使大人委派,前往江西南昌府查案,虽然案情未有进展,不过却受按察使大人密令,带回了一份江西吉安府今年科考生员的卷宗。里面就有许江的名字。如今听大人所说,大人已经将许江移到了陕西省参加科考,那么,想必大人办成此事,多半是经过了那位平凉知府陆一发的手?”
许梁点头,道:“不错。此事可谓陆大人一手操办。”
“那么,下官大胆地猜测,有人要借惩治陆大人的名头,借机清查许江的学籍问题,从而查到许大人您的头上。”何准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梁,道。
砰!许梁顿时也明白过来,气得一拳砸到茶几上。愤愤然道:“有些人为了惩治许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小小一桩学籍,竟也成为了某些大人们攻击的手段。”
何佥事轻咳两声,尴尬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您替令兄转移学籍这事,可大可小,若没人惦记,这事便不算事,可若有人成心为难,那这事闹大了还真不好办。历朝历代对科考舞弊案,都是惩罚极严厉。”
许梁瞪目道:“转移个学籍而已,怎么就成了科考舞弊了?”
何佥事尴尬地解释道:“大人,自我朝科考分南北分卷之时起,便已明令科考生员必须在本地参加科考,否则便视同舞弊。”
许梁听了,脸色微微一红。正如何佥事所说,朝庭考科南北分卷,正是为了平稀明朝各地生员质量参次不齐的情况,避免江南学术氛围丰厚的地域中举人数太多,进入官场的江南人氏过于庞大,从而抱团结党,影响政局稳定。
然而南北分卷,也是有蔽端的,那便是如果有如同许梁这样有势力的官员,将某一些原本学识不算特别拔尖的生员,原本应当参加南卷的,改到北卷去参加考试,想对于北方地区的生员质量低下,那这名生员便是矮子里面拔高子,中举的概率便大大增加。
是以,这种事情,朝庭也是明令禁止。一经发现,不仅参考生员终生禁考,经手的官员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处罚可谓极其严厉。
许梁烦燥的摆手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眼下该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才是最要紧的。”
何佥事也知道虽然许梁这事做得不光彩,但许梁是洪承畴特意引见的人,算是陕西官场 的盟友,对于盟友,何佥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梁出事。
“大人莫慌,”何佥事按慰道,“按察使司办案,都要讲究证据,特别是对于似平凉知府这样的地方高官,没有确切地证据,即便是按察使邓大人,也不敢拿陆知府怎么样。”说着,何佥事郑重地看向许梁,问道:“大人不妨仔细想想,令兄移动学籍的事情,真正知情的人有哪些,从这方面入手,将一切证据都消除掉,那么,案子即便最终证实许江确实有事,也牵连不到许大人你身上。”
许梁仔细回想一阵,缓缓说道:“许江的事情,本官并没有留下一字半据,都是口头上向陆大人授意的,知情的人只有陆大人了陕西学政丁大人。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毫不知情……”
说到这里,许梁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何佥事盯着许梁,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梁脸色阴沉下来,看向何佥事,道:“我突然想了起来,此事经手的人是丁学政手下的江文书,而就在几天前,江文书失踪了,不知去向。”
何佥事脸色也变了,“这个江文书只怕不是自己故意躲起来的,怕是已经落到了按察使司的手里。”
许梁恨声道:“多半如此!我听丁学政提起过,许江的一应卷宗材料,都是由这位江文书一人编写,事后丁学政才赏了他些银两。如果江文书当真落到了按察使司的手中,有他做证,便很麻烦……”
何佥事道:“江文书的赏钱是丁学政给的,那么许大人应当也给了丁学政一些好处,那么,大人不妨先去找丁学政通个气,下官去按察使司衙门,暗中查探这个江文书是否已经落到按察使司的手中。”
许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拜别了何佥事,由于夜色已深,再去拜会丁学政便不合适了,许梁无奈,只得回到别院里。
前去按察使司衙门密秘探望陆知府的黄道周早已经回来了,见了许梁,便跟着许梁进了书房里面。
许梁也不跟他客气,径直问道:“怎么样?”
黄道周道:“大人放心,陆知府确实关到了按察使司的牢里。”
“陆大人可曾受刑?”
黄道周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那位按察使邓水清业已经提审过陆知府一回,据陆大人所说,是因为陆知府牵涉到了宗贪墨案件中了。陆知府要下官向大人回禀,陆大人是清白的,什么贪墨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许梁点点头,关于陆一发的品性,许梁还是很清楚的。许梁又问道:“那,陆一发有没有说按察使还问了其他情况,比如科考舞弊什么的?”
黄道周听了,若有所思地看许梁一眼,摇头道:“没有。”
许梁稍稍放心,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自己和何佥事都猜错了,按察使司索拿陆知府,当真是仅仅因为贪墨案?没有许梁什么事情?
黄道周看见许梁沉思起来,眼珠子一阵转动,便拱手道:“大人,下官已经转告陆知府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指控,只需要一概不承认便是,大人自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许梁听了,沉默一会,其实黄道周前去探望的时候,许梁根本就没有说出这层意思,这完全是黄道周自作主张说的。
然而许梁随即又想到,陆一发是紧跟自己的官员,如今许梁在陕西官场上势力薄弱,结交的可以相互帮衬的高级官员自洪承畴调走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了。许梁迫切需要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陆一发是平凉知府,是目前许梁可以完全放心的品级最高的朝庭官员。无论陆一发有没有事情,许梁都要尽全力保全他。
于是,许梁朝黄道周赞许地点头,道:“道周做得很好,这正是本官的意思。”
黄道周拱了拱手,倒没有说什么。
许梁打了个呵欠,道:“道周也劳累一天了,快早些歇息,明日我还要嘱咐你去做点事情。”
黄道周点点头,朝许梁示意之后,退出了许梁的书房。
许梁一人坐在书房里,却没挪动位置,手抚额头,仔细琢磨这些事的前恩后果起来。陆一发的突然出事,可以说许梁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负责拿人的居然是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然后锦衣卫拿了人之后,却干脆利落地将陆知府交给了陕西按察使司。更令许梁忧虑的是,锦衣卫锁拿堂堂正四品知府的事情,段志刚身为西安所的副千户,居然毫不知情!这等大事,如果没有人特意瞒着,段志刚不可能不知道。
而有这种能力的人,在西安千户所中,除了正千户刘安之外,再难找到其他人。
再想到负责审理陆知府的人是陕西巡察使邓水清本人!
什么时候,堂堂锦衣卫千户,居然会听从一个地方按察使的安排行事了?!
虽然段志刚说刘千户与邓按察使的私交很好,但似这种锁拿正四品红袍高官的大事情,不是一句私交很好便可以说得通的。许梁想信这位刘安能坐到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的位置上,肯定也不是那种行事不经过大脑的人。
使唤锦衣卫千户,按察使邓水清还没这么重的份量。
许梁想到这里,眉头便皱紧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再往下想下去,便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能够使唤得动地方锦衣卫的人,除了锦衣卫本部衙门的大人们之外,便只有陕西省的巡抚大人够这个资格。
而原来的陕西巡抚洪承畴视许梁如同亲生兄弟,维护许梁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调查陷害他。
可惜洪巡抚调走了。
那么,如今能够使唤得了锦衣卫的人,陕西地面上,还有一位:三边总督杨鹤!
“杨老匹夫怎么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呢!”许梁盯着桌前摇曳的烛火,喃喃说道。
次日,许梁早早地就醒过来了,洗漱一番出了卧房,迎面便看见黄道周正背着手在许梁卧房门前的草坪上踱步子,一边走一边沉思。
许梁打招呼道:“道周,早啊。”
黄道周闻言回过头来看向许梁,许梁一眼便看见黄道周双眼带着血丝,眼圈黑了一片,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大人早。”黄道周道,说着,走到许梁面前,一脸郑重地道:“大人,昨夜下官想了一夜,我觉得,陆知府的此次的事情,针对的不是陆知府,而是有人要对付你。”
许梁眼中精光一闪,表面上很是诧意地看着黄道周,“何以见得?”
黄道周拧紧眉头,道:“下官与陆大人共事一年多来,深知陆大人的为人品性,而且平凉府这两年的进出帐目都是下官在亲手处理,陆大人虽贵为平凉知府,但平日从未经手过这些帐目。按察使司以贪墨的罪名审讯陆知府,未勉太过牵强。”
许梁盯着黄道周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黄道周被许梁看得心里没底,茫然问道:“怎么,大人,难道下官猜错了?”
许梁一只手轻拍一下黄道周的肩膀,赞许地道:“道周不愧是能臣干吏,不错,陆大人的牢狱之灾,其实是针对我来的。”
黄道周便震惊地看着许梁。
许梁便简短地将自己替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跟黄道周说了。
黄道周一脸恍然的表情。
许梁想了想,朝黄道周道:“倘若按察使司真是受了某人的指使,要对付我,那多半最后便会落在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上。而且再过几日便是秋闱,邓水清这位按察使多半会抢在秋闱之前行动,坐实了我许梁操纵生员学籍的事情。”
黄道周接口道:“这样一来,不但大人您要身受牵连,便是许江也会因此而无缘科考。”
许梁道:“而且我那许江大哥连番科考不第,精神上压力很大,如果这次在秋闱前一两日被查出存在舞弊行为,剥夺科考资格,这对他来说,打击尤其大。”
黄道周神色一动,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今日是初四,再有三日,便是秋闱了。”
许梁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向黄道周,道:“道周,我记得每逢案件审讯,锦衣卫都有旁听监审职权。你赶快再去找一下段千户,让他盯紧了按察使司,一旦刘水清提审陆知府,便要坚决旁听监审。”
黄道周听了,只觉眼前一亮,时间紧迫,最怕的便是按察使司暗中提审陆一发,坐实了案情,或都对陆一发实行刑讯逼供,委打成招什么的。而有了锦衣卫在一旁监审,按察使司便很难玩出猫腻。
黄道周匆忙走出别院大门,要去找锦衣卫千户段志刚,结果却差与另一名登门的蓝袍官员撞了个满怀。
许梁见了来人,惊奇地叫道:“启年,你怎么来了?”(未完待续。)